第四十一章 你是我最後的執念
身邊有暖暖的溫度傳來,耳邊是時斷時續的清淺呼吸聲,竹悠混沌的神思微微一凝,倏地睜開了眼睛。
戚染!
她如何了?!
睜眼,看到的又是熟悉的牢房,腰間有微暖的手臂正環著她,那清淺的呼吸聲觸動著脖子上的肌膚,讓她不安的心情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還好,還活著。
竹悠側過了頭,看著正將下巴靠在自己頸窩裏睡得深沉的戚染,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緊。
“我很累了,不要動,讓我睡會兒。”
似乎是察覺到了竹悠的憤怒,戚染輕聲說道,卻沒有睜開眼睛。
竹悠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青色,知道她是真的很累很累,她抿了抿唇,這才忍住了想要掐人的衝動。
原來牢房裏的那三個婦人已經不見了,連旁邊兩個牢房裏此刻也是空空的,竹悠心有所感,忽的想起了戚染的話。
明天,上朝的時候……
原來,外麵已經逼到了這一步麽?所以,她才下了這樣的狠手,隻是為了讓自己少受一點點苦。
可是她明知道楊白勞那些人根本不會殺她的,何必冒著這樣被發現的危險,來做這樣的事情呢?
“你真是……太任性了。”竹悠忍不住低喃,聲音有些哽。
空蕩蕩的牢房裏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時輕時重,一個人快步朝著她走了過來,到了牢房的門口頓住,呼吸聲都似乎緊張的屏住了。
竹悠抬頭看去,隻見一張帶著深深疲憊的俊臉,正眉眼鋒利地打量著自己,直到確定自己身上沒有什麽可怕的傷口,這才終於鬆了口氣,竟是直接抓著欄杆就跌坐在了地上。
戚染不安地動了動,竹悠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頭,捂住了她的耳朵。
“你……”門外的人喘息了一陣子,風霜滿麵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滿。
“閉嘴!”竹悠張嘴,卻沒出聲,瞪了瞪眼睛,警告地看著他,然後看了一眼懷裏的戚染。
還好,這人仍舊睡得很沉,想來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守著她,隻確定了她徹底醒了,這才真正睡了。
門外,勞心勞力的男人瞬間僵住,眼角邊黯淡無光的淚痣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忽然間就滿心的委屈。
從這丫頭被關起來開始,他幾乎就沒有睡過覺。
安排人手進來護著她,暴揍了一頓楚賢,跟楊太後的人死磕,甚至帶傷直接去了一趟西北……
聽到消息說楊白勞等人似乎動了手,他幾乎是跑死了好幾匹馬,甚至最後直接用輕功跑回來的。
這一切,不就是唯恐她受了傷麽?
好歹……有句溫馨的話說來聽聽啊喂!
滿滿都是心塞的男人頓時遷怒了自己的手下:“你不是說,這裏交給你,老子完全不用擔心麽?!”
隱藏的角落裏的墨羽哽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低聲道:“這一次楊白勞那老小子是跟被個高手偷偷帶進來的,屬下不知道啊。”
他頓了頓,同樣是滿滿的心塞:“後來我一聽到消息,立刻就派人來攪局……可那個時候,已經審完了呀。可是至少也救了那個跟王妃一起的渾身血淋淋的女……”
最後的話,墨羽終於後知後覺地沒說完,瞥了一眼臉色更難看的兩位主子,他頓時大逆不道地轉身就跑了。
楚封崖瞪著眼睛,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眼見竹悠根本一點兒也沒有跟他服軟的意思,於是僵硬著臉,勾了勾手指:“過來。”
竹悠看了看懷裏的戚染,搖頭。
楚封崖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咬牙切齒,又無計可施。他粗粗地喘了一口氣,這才站起了身來,大手在鎖上一捏,竟是生生將那鐵鏈子捏斷了去。
竹悠聽見響動,再抬頭的時候,楚封崖已經站在了她的麵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不甚明白地眨了眨眼睛,離得近了,這才看見這男人邋遢的樣子。
這人簡直就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沙塵暴,渾身灰撲撲的不說,就連眉眼間也全部都是疲憊,而且,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卻顏色極重,顯然是體虛到了極致,卻又受了長久的焦灼。
竹悠微微一怔,看著他認真看自己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了猜測——難道,是因為自己麽?
“呼,可真是從沒見過你這麽沒良心的丫頭!”楚封崖哼了一聲,在竹悠再一次讓他閉嘴之前,抓住了竹悠的手,點在了戚染的脖頸上,戚染的眼皮動了動,睡得更沉了。
“你幹嘛?”竹悠忍不住瞪眼,小心地摸了摸戚染微紅的脖子,幾乎想要跳起來拎著楚封崖的衣襟晃一晃。
“你不是吧?”楚封崖哭笑不得:“真的要為這麽一個丫頭跟我反目成仇啊?”
竹悠哼了一聲,神色軟了下來:“你的傷如何了?可讓褚大夫瞧過了?”
楚封崖的臉色這才終於好了幾分,一掀袍角席地而坐,一邊打量著竹悠,一邊漫不經心地搖頭道:“剛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去。”
他沒說為什麽沒來得及,竹悠卻懂了。
看著眼前這人耷拉著眼皮的樣子,竹悠忍不住歎氣,輕輕地緊了緊懷裏的戚染,道:“我沒事,好的很。”
楚封崖恩了一聲,隻道:“到底是我疏忽了,想不到竟然還有別的勢力插手進來。放心,這些人,最後一個也跑不了。”
竹悠想到了莫阡風,眉頭微微一皺。
她不知道楚封崖現在知道多少,如果他不知道莫阡風的話,無疑很危險。那可是能夠作為男主之一的存在,而且,就書中所說,莫阡風對白靈兒,是愛的最深的那一個呢。
這種人,有才華,有名氣,同樣,又有著深不可測的身手。他若是想要對付一個人,那個人恐怕很難逃脫得了。更何況,他背後還站著武林之主的莫家。
“你可是察覺了什麽?”楚封崖若有所思地問道。
竹悠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麽說。
楚封崖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就像是剛剛什麽都沒問似的,笑道:“最遲明天,應該就要上朝了。這些日子你受苦了,無論是楊白勞還是楊太後,他們都討不了好。”
竹悠抬眼,微冷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滑過,忽然一笑:“算計我的可不止一個楊家吧?”
“哈哈,我就知道。”楚封崖笑出了聲來,拍著她的肩膀道:“你這不肯吃虧的性子可是越發厲害了,不過,合我的胃口!咱們九王府的人,就算是皇帝,那也不是白用的!”
他說話間,手不自覺地輕拍了幾下胸口,站起身道:“看到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帝都的事情還沒有安排完,明天見吧。”
竹悠恩了一聲,在他出了牢門的時候才開了口:“白靈兒有個姘頭,名字叫莫阡風,你若是想報仇的話,可以考慮一下不要忘了他。”
楚封崖的腳步微微一頓,猛然轉頭看向了竹悠,隻見這人正挑眉看著自己,清亮亮的眼睛裏帶著幾分柔和,嘴角邊仍舊是那份清冷驕傲的笑容。
這樣子,真是像極了一隻傲嬌的小狐狸,得了旁人些許好處,心裏十分歡喜,卻還要故作漠視地硬塞回來些別的才滿意。
“嘿,真是個調皮的小丫頭。”楚封崖灑然而笑,搖了搖頭,竟是什麽也不問,就那麽心情愉快的走了。
竹悠看著他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低頭的時候,也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這個人,看起來粗狂囂張,但實際上,實在是聰明的緊,也夠有人味兒。
若是他裝作聽不懂她要找楚賢麻煩,她後麵的提醒根本不會說出口。若是他追著她尋根問底,她終究會多幾分不耐煩。
可是這人什麽都沒做,隻能說,這個人,足夠仁義,也足夠信任她。
“他對你……還算是不錯……”
幽幽的聲音在牢房裏響起,說不清裏麵夾雜著什麽。
竹悠低頭,隻見戚染正靠在她的懷裏,靜靜地看著她,神色複雜難明。
竹悠摸了摸她帶著幾分灼熱的臉,有些心疼,也有些難過:“以後不要這樣了,在我眼裏,除死無大事,受傷並不會死,可是你那樣,卻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戚染輕笑出聲,那笑聲就像是冰淩相撞發出了脆響,冷幽幽的。
她伸手摸了摸竹悠冰涼的手,沙啞著聲音道:“對你,我希望你永遠這樣相信著,然後好好保住自己的命。對我自己,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本是渾渾噩噩的,如今倒是比往常更好些,至少,我想想你,就算是快死了,也總還是掙紮著再睜開眼,再看看你。”
竹悠心底狠狠地一撞,隻覺得一股鈍鈍的疼痛湧了上來,聲音都哽住了,好半晌才悶悶地道:“別死,死一點兒都不好玩兒。”
她明白她所說的意思,這種整日裏靠著被人玩弄才保住的命,本就沉重地難以走下去。
更何況,這樣的戚染,一定付出過更多比命還要珍貴的東西作為代價,她不舍得,不甘心,所以即便是生不如死,還這樣活著。
她實在是比上輩子的自己慘太多了,至少她身邊還有些逗比朋友,還有些許愛她的人,可戚染什麽都沒有。
在這樣的人間地獄裏苦苦掙紮著,除了被蹂躪,就是被蹂躪,甚至看不到外麵的太陽,甚至永無盡頭。
這樣才能夠活下來的戚染,卻告訴她說,護著她南宮竹悠,竟是她唯一,且最後的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