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書信之人
謝棠正在梳妝,把玩著手裏這失而複得的香囊。
那天尋完謝希楠,來的路上不巧在哪個地方就丟失了,回來後還派丫頭去找了幾次,卻都沒見著。
然而今早上丫頭來叫自己起晨時,這香囊就赫然躺在院子角落的一堆雜草裏。
“奴婢昨個兒也在院子裏尋過,當時還是沒有這個香囊的。。”百合笑盈盈道,手裏挽著的是謝棠瀑布一樣順滑的黑發。
百合的手極巧,眼光也極好,今日挑的翠綠霞玉耳墜正好把謝棠不算白皙的膚色襯的嫣中帶粉。
“要我說,定是府裏哪位好心人給送來的,小姐平時便喜愛這香囊,如此這般倒是老天都在幫小姐呢。。”
輕輕給謝棠插上一支綠盈彩雲彩簪,這顏色和耳墜的顏色呼應,搭配的正是相得益彰。
謝棠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有些滿意,臉上便更高興幾分“你說,送來的那人為何隻放在角落,又不告訴旁人,難道是是怕人知道不成?”
“要是下人送的,少不了要討點賞,這放在門邊就走的行為,倒是不多見。。”
百合眼珠子提溜一轉,笑的有些不懷好意“嘿嘿。。小姐,我看是不是小姐的某位欽慕者送來的,又不想讓人發現?”
正在擺弄髻上簪子的謝棠聽到此處俏臉一紅
“百合莫要胡說,這謝府上下公子小姐便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欽慕兩字不得說,你若真是要說欽慕,總不能是哪位院子裏的下人?那可萬萬使不得。。”
“下人們自肯定不敢垂涎小姐的。。”
百合悄咪咪俯身,笑道
“但是我聽說大公子最近院子裏有客賓,還是個年輕的翩翩公子呢。。。”
“我怎的沒聽說兄長帶了客人回來?平日裏也不曾見著。”
“奴婢也不知道,隻聽說這位客人身體孱弱,極少出門,但是在外院修剪的小魚見過一次,聽說當時眼都看直了呢!”
謝棠似是來了些興趣
“眼都看直了?怎說?”
“聽說。。聽說是好看的不像凡人的那種好看。。。就是長得很好看,。”
可能是小魚和百合的詞匯量都有限,此刻描述起來竟隻能蹦出好看兩個字。
謝棠嬌慎她一眼
“哪有你們說的那麽誇張?這後院本來嘴就多,一傳十,十傳百的肯定少不了誇張的成分。。我看這個不像凡人的好看,多半也是憑空謠傳了。”
她站起身,百合便給襟了襟有些褶皺的下擺
“奴婢也沒見過,小魚就說好看,就隻能原話轉達咯。”
百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一般府裏的家生子都識不得字,此刻不知怎麽形容倒真是也怪不得她。
而另一邊,水碧一身黑衣,頭上覆著鬥笠,小小的臉兒憋的通紅。
走在前麵的,是另一位頭戴鬥笠麵紗的女子,卻是身穿紅衣,露出的一截潔白玉臂若隱若現,身材相對於更加窈窕,臉卻看不太真切。
晉國國庫充盈,京城也是繁華非常,這來晉國做生意的別國商人不說一千八百,也是有一些這類裝扮的,此刻看上去,人群中的一黑一紅也不顯突兀。
快到年關,街上熱鬧的很,叫賣聲絡繹不絕,多半是過年需置辦的一些年貨,人群熙熙攘攘有些擁擠,水碧護著謝希楠,防止她被人流衝散。
夫人讓自己趁著得空,來街上買些過年用的春聯和年用品,誰知被小姐得知卻非要跟來。水碧麵露苦色,小嘴都快撇到下巴去了。
謝府一直以府裏出了個傻子而感到羞辱,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對謝希楠的門禁都是非常嚴格,仿佛隻要自己不出門,人們便會遺忘謝府有個癡兒的事情。
這等捂著耳朵偷鈴鐺的事情,也就謝疏樂的其中。
上一世唯一一次出府,是聽說趙敬予娶親那日。
新晉狀元郎娶了尚書府嫡出千金,這是晉國好幾日的美麗談資。
說狀元郎做官沒兩天便得了重疾,怎麽醫治都無法,人們都說這趙公子沒有做官的命,而沒過兩天尚書府千金便攜著密藥姍姍趕來。說來也怪,趙敬予用藥兩天臉色便好,四天能下床,六天便生龍活虎。
因為此次事件,趙敬予與尚書府千金馮容佳也暗生情愫,沒多久就跟尚書府提了親。
謝希楠還記得自己從謝府闖了出來,一身布衣縫縫補補,破爛如街上乞兒一樣。
趙敬予卻騎在棗紅色大馬上,俊郎豐毅的麵容滿是春風得意。
她攔住娶親的隊伍,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隻支支吾吾了半天,臉色漲得通紅。
謝希楠知道,她當時想問的是。
兩年的書信情誼,怎能一句安好便結束了?
那是兩年的情誼寄托。
是困難時候的溫暖支撐。
是抹在小腿上冰涼的觸感。
是年少懵懂初開花蕊的愛意。
那麽多那麽多的問題。
那麽多那麽多的悲慨。
都在新娘撩起轎簾的那隻玉手上噤了聲,收了心。
纖若無骨,素白如玉。
玉指修長,保養的極好。
挑開轎簾的動作也是“敬予,何事?”
聲音如春天的杜鵑花一樣,柔美溫和,和謝月喬這等嬌蠻任性的小姐姿態不一樣。
這是真真正正的千金。
謝希楠知道縱雲給了自己一副好容貌。
是不輸與人的美。
她也為此有那麽一分的自豪。
可是這次她知道她輸了。
雖然新娘隻撩起一角簾子,也看不見容貌,但是謝希楠就是知道,自己輸了。
微微收了收手藏在了身後,她的手裏還能感覺到常年勞作的薄繭。
有些自慚形穢,再看趙敬予看著簾子的一臉愛意和寵溺。
謝希楠便明了,自己這副一直驕傲的容貌,在趙敬予眼裏,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的春花,是婉轉低幽的百靈鳥啼,都是呼嘯而過的風景,最終淪為了自己愛人的陪襯。
趙敬予溫和的笑說
“無事,可能隻是來討些賞錢。”
“佳佳,你便莫要在意這些事了。”
便伸手遞給了謝希楠一錠銀子。
銀子上還帶著點點溫度,但是謝希楠卻感覺溫度更甚,像捧在手裏的炭塊,不斷的燃燒皮膚,灼燒著她僅存一豪的尊嚴。
最後終於還是落荒而逃。
如喪家之犬一樣。
自己一片愛意承載了十九年,她跪在斬頭台上,想著被燒毀的抽屜裏那一遝帶著梨花香的書信,大抵是死前最後一絲愛而不得的遺憾。
和自己寫信互道衷腸的公子已成了她人郎君。
唯一剩下的就是不打擾。
和每一天,每一天反複撫摸的宣紙書信。
趙敬予或許是極好的,是京城裏沒得挑的數一數二的公子。
才貌上乘,文韜武略樣樣拔尖。
念及這些的時候,浮現的卻是一片竹林中,悠然對弈的一抹白色身影。
謝希楠突然不知怎的就有些開心。
若自己前世能先遇到奕舒念,大抵再見到趙敬予的時候就如看平常人一樣罷。
這世上比得奕舒念這般溫柔精彩,明豔絕麗的人兒又有幾個?
而心胸如這般神秘深沉,出手果斷的人,怕當今世上也找不到第二個。
和奕舒念比起來,趙敬予真的不夠看了。
“水碧,你怎的不願意帶我出來?我十四年未出過府,如今出來看看你還不願意了?”
收回腦裏的念想,謝希楠看著表情擰成一團的水碧,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