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火
謝希楠躺在榻上，雙眼烏青。麵如土色。
把那份疼痛掩蓋的是大片大片的脫力和發麻。
渾身氣力好像是被抽幹，四肢不斷的發麻，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了。
渾身像是個刺蝟，紮滿了針。
每個針孔都在隱隱發痛。
她覺得說話有些費力，麵上隱忍，但是那大顆大顆的汗水把榻上的絲席都打濕。
屋子裏隻有她微微的喘氣聲，每一下，都透著巨大的痛苦。
不是疼，但是比疼更甚。
讓人咬碎了牙都說不出口的麻木無力。
孟湘給她轉著針。
看到少女清亮的表情，皺著眉，大口的喘著粗氣。
“忍忍吧。”
“不是那麽好解的。”
說是忍忍，可是孟湘連自己都不確定，如果此刻被治的是自己，會不會忍過去。
清毒的感覺就是在剮骨，一道一道從骨頭上把上麵的毒剮下來。
而且此刻她身上還帶了兩種毒。
碎骨散好解，好清。
忘憂愁很難。
連孟湘自己都隻有很小的概率。
他淡淡看了一眼謝希楠。
在巨大的痛苦麵前，也是存著有一絲淡然。
輕輕搖了搖頭。
這小女娃倒是能和自己治過的一些武將相媲美。
那份隱忍和堅持。
貴在難得。
所有的針都轉完了，孟湘用帕子輕輕擦著手。
往日老頑童的表情早已經不見。
謝希楠覺得有些稀奇。
初見這個老人，他便囉囉嗦嗦在自己耳邊念叨了好多。
但是在治病的時候全程話倒是不多，嚴肅專注的仿佛和剛才的不是一個人。
心口又漸漸開始發痛，她猛的噴出一口血。
麻痛更甚。
在意識消逝之前，她還是在想。
若是能穿紅衣就好了。
……
“今晚若是能醒，那就是能醒。”
“今晚要是醒不了，就可以去給她買棺材了。”
孟湘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滿桌佳肴，非常誘人。
而坐在孟湘對麵的奕舒念卻沒動筷。
“你也不必憂心，我看裏麵那小美人命硬的很，剛才我治她的時候，嘖嘖嘖。。”
“你是沒看到她那個烈性，這好幾個時辰，換做別人早鬼哭狼嚎了，她一個字都沒說，真是嚇人。”
奕舒念目光沉沉，微微扯出一絲那溫柔至極的笑
“她向來都是比其他女子烈性些的。”
“但願這次，她也能化險為夷了。”
孟湘瞟他一眼，不由笑道
“你倒是很惦記她。”
“老夫好幾次想來給你看看，你不願意。”
“這次竟然為了這個小丫頭請老夫過來。若你對自己也有這份心，現在又怎麽能咳的這樣厲害。”
奕舒念笑了笑，那笑容卻有一些無可奈何
“我這病本就治不好的。再有那些名貴藥材也隻是吊著我這命。”
他執起酒壺，給孟湘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杯
“這身體已經行將就木，我現在就盼著最後這些時日好好過著，便是不虧了。”
把白瓷酒盅的漿釀一飲而盡。
“就是對不住我娘了。”
孟湘眸光閃了閃，聽到這氣惱的扭了下頭
“你是跟你娘那脾氣一模一樣，明明最後奄奄一息了，還不讓老夫給她醫治，說一些“將死之人不必挽留”這種不著調的話。”
“你現在又一並說這種話，可真是讓老夫覺得，你和你娘讀了那些年的聖賢書都白讀。”
奕舒念微微笑了笑，端著酒盅，習慣性的用蔥白的手指摩擦。
“師父不必掛念，娘前輩子過得順風順水，後半輩子卻坎坷不平，可能也是受夠了苦了。”
“她又是個嬌嬌小姐，每次受些傷都受不住，何況是這麽折磨人的病痛，對她來說，可能也是一種解脫了。”
竹林裏幽風拂過，帶著一些青綠色的竹葉都抖了抖，緩緩旋轉而下。
像此刻少年身上的蒼涼溫柔。
無聲又磅礴。
……
謝希楠身處白茫茫的環境。
她有茫然，便往前走了幾步。
卻聽見不知從哪裏傳來的一個女子的聲音。
聲音有些不真切。
女子的聲音有些急躁，像是在哭。
“大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了大師！！”
那聲音裏帶著巨大的悲痛。
聽的謝希楠從心底裏開始顫了顫。
畫麵卻突然一轉。
是那場大火。
熱風被吹的擦過臉頰。劃出一道道燙傷的血痕。
謝希楠站在一片火中，有些無措。
怎麽會突然到這裏來了。。。
剛才不是這樣的。。。
兩隻手緊緊握著熟悉的布衣衣角，滿眼的驚慌。
但是，卻是一樣的場景。
一樣的慘叫。
一樣的味道。
連火在身上燃燒的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都是真實的。
做夢。。？
還是說。。。
是從夢裏醒來了。
腳踝緩緩被抓住。
一個焦黑的人影，手臂已經燒的血肉模糊。
看不清這個人臉，燒的麵目可憎無法辨認。
謝希楠有些發抖，她雙手緩緩抓上耳朵。麵容是從來沒有的慌張。
她不看地上的人，也不動彈，任由腳踝被人抓著。
眼眶裏大顆大顆的淚珠傾瀉而下，偏偏又扯出一個極其古怪恐怖的笑容。
“沒事。。。都是夢。”
“一會就醒了。”
“一會就能醒。。。”
她看著旁邊被燃燒的花草，渾身一直在發抖。
一邊流淚一邊笑，說不出的詭異。
都是夢。
這隻是自己的夢。
她緊緊抓著耳朵，耳後已經是一片血痕。
學著小時候，縱雲拍著小小的她
說
“楠楠不怕。”
“楠楠不怕。。。楠楠不怕。。。這都是夢。。。。”
“都是夢。。。”
“楠楠。。。娘好痛。。。”
謝希楠的話一下哽在喉嚨。
地上的人影緊緊攥著她的腳踝
“楠楠。。你為何要害娘。。。。”
她機械的轉頭，渾身抖得更厲害
“我沒有。。。我沒有。。。。”
“小姐。。水碧好疼啊。。。”
遠處又是一個人正在往她身邊爬著，拉出一道道血痕
“小姐為何要害我們。。。”
“不是。。。我沒有。。。。我沒有。。。”
淚落得更洶湧，謝希楠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似乎是忘記了要逃。
她隻是不停地搖著頭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害你們。。”
火裏爬出來無數黑炭一樣的人，或近或遠，異常賅人。
他們往謝希楠身邊爬著。
無數人重複著一句話
“為什麽害我們。。。”
“為什麽。。。”
“為什麽。。。”
“沒有。。。”
“不要！！！！！！！！！！！！”
她終於忍受不住，蹲了下來！
雙手環抱著頭，那是一種，極端情況下一個人所做出的保護自己的動作。
“不要！！！！”
“不要！！！！！！”
“不要！！！！！！！！！！！！！”
“讓我回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