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前方便是旅程
我在行峰山上的小屋裏待了三天，呆呆地躺在床上，幾乎感覺不到什麽疼痛，好幾次昏昏沉沉的睡去又醒來，我不知道我是死了，還是活著。
東方旭推開屋門進來，坐在我的床榻前，靜靜的看著我發呆，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裏看透了多少，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身，悄悄離開了。
等到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五日的中午，我坐起來，沒看見東方旭的身影，推開屋門，才發現東方旭趴在屋外的桌子上睡著了，我在他身邊坐下，便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封信，工工整整的放著，也沒有署名。
整整在床上睡了五天，身子總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我伸了伸懶腰，一陣風吹來，東方旭微微動了一下，我將身上的衣袍脫下來披在他身上，這麽大的人還要我來照顧，我抬起頭看見小白落在屋簷上左顧右盼，我輕聲喚了一聲：“小白”，小白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撲哧撲哧的飛走了。
“真不友好。”我小聲嘀咕了一句。
“它在這守了你五天，想來也應該是放心了才飛走的。”東方旭懶洋洋的坐起來說道。“身子覺得怎麽樣？”
我伸了伸懶腰：“能跑能跳，感覺挺好的。”
東方旭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你要是覺得有什麽不好的，要跟我說。”
我疑惑：“怎麽？”
東方旭：“這是我第一次見活死人。”
我擺擺手，說：“沒事，這也是我第一次當活死人。”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我看向南風城方向，東方旭將衣袍又披回我身上，然後將那封未署名的信交給我，他說：“你的生意來了。”
五方帝國中，也就屬玄疆帝國最是清冷了。
玄疆帝國位天弈大陸的最西邊，連年小戰不斷，天時地利都不占是要東方家族幫忙想想辦法，說一個月前，他們最受人敬仰的那名將軍，瘋了。
他們想要救他，幫他解開心結，甚至願意獻出生命作為報酬，看來，得動身去玄疆一趟了。
路程遙遠，一旦動身，就不知道何年馬月能再回到南風城。
“想好了？”東方旭說。
我收拾好本來就不多的行李，說：“想不好也得去，畢竟也不是人人都把命掛在嘴邊，要是讓你把命給我，你肯定是不願意的，所以，去看看吧，而且他說的那個將軍我聽說過，是個英雄。”
不是人人都能被稱為英雄的，或大忠，或大義，又或者，踏著累累屍骨立下赫赫戰功，玄疆的榮戰將軍，就是這樣的人。
當我踏入玄疆這片土地，撲麵而來的就是灰蒙蒙的塵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喪樂流竄在街道上，偶爾隻有幾個行人從我身邊匆匆路過，沒有人說話。
一個國家的帝都，都是這般的清冷。
榮戰將軍的將軍府位於玄疆帝都的西北處，可來接我和東方旭的人，卻將我們帶出了城，他穿著盔甲，上麵好幾處都已經有了破損，看得出是在沙場上拚殺過的人，眼裏有著抹不去的戾氣，但是他對我和東方旭是異常的尊敬。
他推開一間破舊的木屋，然後站立在門口對東方旭說：“請進。”
我和東方旭走了進去，看見屋內坐著一位穿著考究的人，麵色凝重，他一看見我們走進來，便站了起來，向我們行了一個禮，然後請我們落座。
他說：“我叫識承，是榮戰將軍的軍師，東方公子，信是我寫的，我想我們認識。”
東方旭點點頭。
“如今玄疆國內情況混亂，這兩天在舉行國殤所以不方便見麵，隻能在這裏一敘，自商城一戰，我們穩固了政權統治，本應給將軍記一大功，可……”識承停了一停，然後思考了一會又才開口“可等到將軍凱旋，將軍府卻在帝都內被屠，將軍在戰場上痛失愛子，這下回家便看到如此血腥場麵，受不了那個刺激……便瘋了。”
東方旭：“那我們能幫上什麽忙嗎？”
識承皺了皺眉，揮了揮手讓他的部下退下，然後才說：“我們這些舊部都想為將軍做些什麽，那晚將軍大致是看見了什麽，可現在他瘋了，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所以我們才請東方公子前來，以公子的聰明才智，幫我們找出真相。”
東方旭疑惑道：“那為何不找影曦閣，殺人這事他們在行。”
“可我們便就是懷疑……”識承說“是影曦閣下的殺手。”
桌上的熱茶涼了下來，燭火也逐漸微弱下來，說玄疆清冷看來還是不太確切，是有一些，淒涼。
英雄還未遲暮，便再也上不了戰場。
東方旭起身跟識承行禮，我才一下子反應過來，也隨了一個禮，識承點點頭，說：“那接下來的事便拜托東方公子了。”
“無妨。”東方旭應道。
我跟著東方旭走出木屋，看見一些士兵們都守在門口，看我們出來了，便打了個招呼就進了木屋。
我悄悄問東方旭：“你覺得如何？”
東方旭搖搖頭：“難以評斷。”
“既然榮戰將軍的事一時半夥無法解決，還是思考一下今晚我們住在哪吧？”我看著不遠處的涼詔城說道。
玄棱帝國帝都涼詔城，還未入夜，便有了深夜的感覺。
東方旭：“自然是客棧。”
我幾乎沒有離開過宮中，這短短一段時日也算是住過不少客棧，最繁華的不過就是南風城的客棧，我原以為涼詔城身為帝都，客棧也不至於太過簡陋，現在想想，可能還是高估了不少。
我和東方旭踏進這間傳說是玄棱最豪華的客棧，聽見木板被我們踩在腳下還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門口的匾額搖搖欲墜，客棧內也沒幾個客人，我不禁有些擔心，東方旭站在店家麵前說：“兩間客房。”
“不好意思，我們隻剩下一間了，兩位客官住嗎？”店家不好意思的說道。
東方旭：“帶我們去吧。”
“好嘞！小二，帶路。”店家開心地把小二叫來。
我輕輕拉了拉東方旭的衣袖，東方旭卻搖搖頭，我也便隻好默默跟在身後。
樓梯我都上的異常小心，每踩一步都能聽見木板裏頭發出斷裂的聲音，年久未修，走到二樓，小二停下來說：“客官，這邊請。”
我看見從另一邊的客房裏走出一個小二，向屋裏行了一個大禮，嘴裏絮絮叨叨的說著些什麽，然後慢慢把門帶上，我從門口路過，看見裏麵空無一人，隻有一支白色的蠟燭在桌上燃燒著，顯得有些孤獨又有些可怖。
領路的小二在門口停下，對我和東方旭說：“就是這了，客官一看就是從其他國家來的吧，今夜的話好好休息，子時以後，盡量不要出門。”
“多謝。”東方旭向他道了一聲謝，就示意他退下了。
我：“那些屋內應該都沒有人住，為何店家要說……”
“南風可曾舉行過國殤？”東方旭將行李放下，坐在凳子上說道。
我回道：“從我出生時還未曾舉行過，這種用一個國家哀悼的葬禮，玄疆帝國這幾日有誰……”說到一半我就停下了。
將軍府……我想我可能已經得到答案了。
東方旭說：“我十歲那年，經曆過一次……那時候，我也不太懂什麽是國殤，後來有個人遮著我的眼睛跟我說，人死了，不要看。原覺得死亡十分可怕，可後來，見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我嘟囔道。
東方旭：“那我還有一個習慣。”
“什麽？”我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舉起杯子才想起來我並不需要進食，便又放下了。
東方旭微微一笑：“我睡覺得睡床。”
我歪頭：“可這裏隻有一張床。”
話一說完，我這才反應過來，便趕緊向床衝去，扒著床沿對東方旭說：“先到先得。”
東方旭無奈的搖搖頭，坐在凳子上的他，分毫未動。
我忘了一件事，我是個活死人，並不需要睡覺，好幾日，我都是整夜整夜的盯著天花板發呆打發我的時間的。
我轉過頭，看見東方旭還是坐在凳子上，一隻手倚靠著，他閉著眼，已經好幾個時辰都沒有動過了，應該是睡著了。
涼詔城入夜後溫度變得意外的冷，我還能微微感知到一些，東方旭還穿著白天的衣服，看起來有些單薄，我正想著要不要給東方旭添件衣服，又或者直接讓他來躺床上睡的時候，窗外有一道黑影閃過，沒過幾秒便停在窗前，窗戶被推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我心中一驚，正準備喚醒東方旭，一道燭火在桌上亮起，能聽見東方旭輕聲說：“別了，她在睡覺，不易點燈。”
桌上的燭火便熄滅了。
“旭，過幾日他便會來。”那名黑影輕聲說道。
東方旭：“幾成把握？”
那名黑影回道：“有他，應該七成。”
東方旭沉默了一會說：“告訴閣主，不要靠近她。”
“這個女孩嗎？閣主對她很感興趣。”
東方旭：“最好還是別感興趣。”
“這句話，還是由你親自說給他聽吧，我就先走了，不去床上睡的話，夜裏會冷哦，旭。”那名黑影站起身，推開窗戶一個翻身就走了，臨走前還順便把窗戶給關好。
東方旭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在我還在思考他到底是睡了還是醒著的時候，他突然起身，走了過來。
我趕緊閉上雙眼，他似乎坐在了我的床邊，我聽見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然後便這麽坐著，直到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撒了下來，他就默默地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些悲傷。
可是明明，並沒有什麽悲傷的事情發生。
大約是辰時，將軍府的人來了，還是昨天那個士兵，他向東方旭行了一個禮，說：“承大人請東方公子去將軍府一趟。”
“走吧。”東方旭點點頭回應道，士兵牽來兩匹馬，東方旭一個翻身就上去了，我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哪上腳，畢竟，宮中是沒有這個東西的。
“且若，過來。”東方旭騎在馬上，向我伸出一隻手，我將手搭過去，東方旭一使勁，我就上了馬背，沒想到我離瞬間學會騎馬之間，隻差了一個東方旭。
他將我環在懷中，附在我耳邊說：“你可得抓緊了。”
我的心似乎顫了一下。
“駕！”一聲令下，我們就向將軍府騎去。
我覺得東方旭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靠譜，比顧城一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