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是個很好的人
禾箏隻在付韻墓碑前站了一會兒。
喪母的痛早在前幾天就已經流失殆盡了,她不是心狠,隻是找不到悲傷的來源。
方陸北和喬兒還留在那裏燒紙擺放瓜果。
禾箏卻抱著那束白菊走下了台階,因為太久沒來,她幾乎快忘記了宋聞在哪裏,這份認知更是讓她愧疚的無地自容。
可好在。
關於他的記憶還清晰。
那張小小的黑白照片裝著那一年宋聞的大好年華,他不會老,會永遠停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
禾箏將花放下。
手指輕輕抹在那張照片上,表層在日積月累下已經有了一層灰塵,擦去了,才能更清楚的看到宋聞的樣子,眉總是修剪的很幹淨,他大多時候比女孩子還要精細,臉頰沿著脖頸都是同一種膚色,算不上過目不忘的長相,但的確,有永遠住在禾箏記憶裏的能力。
光落在墓碑上,照亮他們。
宋聞死後很快就被火化帶了回來,那時候禾箏還不知道,一塊碑,一把灰,就能抹滅一個人了。
她曾在宋聞的墓前痛哭過。
本以為再來就不會流淚了,可又想到了自己曾經做的錯事,如果不是她找到季平舟,重新激發了宋聞兒時的陰影仇恨,他也不會那樣毅然決然的選擇死亡。
墓碑是冰涼的,在陽光下才稍有了暖意。
禾箏半蹲在那裏,手掌一直不曾離開,眼淚則是滑落的悄無聲息。
現在宋聞在裏麵,她在外麵。
這才是真正的天人永隔。
也不知季平舟站在遠處看了多久,方陸北找過來時看到的便是他望著禾箏,禾箏望著宋聞,這個死循環,好像解不開了。
方陸北一手搭到季平舟肩膀上,“她以前有空每年都會來的,不代表什麽,別多想。”
墓園安安靜靜。
這個時間基本不會有人來。
一點燒焦的味道從方陸北身上散發出來,季平舟心髒也像被燒成了灰,他不能卑劣的去嫉妒一個亡故的人,卻又沒辦法大度的說自己不在乎。
瞳孔被光照耀成了褐色的,眸光也隨之變得很淡,“他人很好嗎?”
這不是季平舟第一次問起宋聞。
但這次跟以前的問題都不太一樣,柔和了太多。
方陸北有仔細的回想,卻發現宋聞的臉在他的記憶中也有模糊。
果然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總會有灰飛煙滅的那天。
“挺好的,別的我不知道,但對方禾箏是真的沒話說,那麽貴的大提琴,他不吃不喝,愣是湊著比賽獎金買了送她。”那一段段的曆史在方陸北麵前翻篇,“誇張到什麽地步,就算方禾箏走累了,他都會背她,二話不說的。”
一定是因為太好。
所以才難以忘懷。
可方陸北卻是旁觀者,看懂的比禾箏多一些,“但他那個人又很奇怪,表麵斯斯文文的,背地裏也幹壞事,雖然對禾箏好,但也算不上多喜歡。”
他們都是男人。
太明白男人喜歡女人是什麽樣的,可不是在一塊對她好點就行了,那是想照顧,是依賴,或者說是親情更多。
季平舟這樣的才應該是明明白白的愛。
在一起沒多久就要跟禾箏結婚,就將她接到和風苑一起住,剛住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最後一步,可是什麽都做了。
而宋聞呢。
幾年間,除了親過幾次,別的什麽都沒有。
禾箏有主動過,卻被他給拒絕了,親切的像是哥哥教育她要矜持。
或者說他早有預料。
自己不能給她以後。
究竟是如何也隻有宋聞自己知道了。
方陸北總歸還是傾向季平舟更多一些,“現在小姨剛走,她情緒上有點問題很正常,等過了這段時間,總能想明白的。”
想明白宋聞自殺是他自己的選擇。
她找季平舟治病是好心,隻是弄巧成拙,完全不必要因為這個愧疚到跟季平舟分開。
可要等她想通。
太難了。
“她還說要去賀雲醒那裏,不回燕京了。”
季平舟最怕她偷偷離開。
這事方陸北聽到了點,但不全麵,“叔叔跟我說了,他本來就想讓禾箏過去,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雖然目的不純,但也不會害禾箏。”
“她走了我怎麽辦?”
季平舟開口質問時表情無助極了。
方陸北一時僵住,不知該怎麽回答,但他太知道禾箏的性子了。
她如果能邁過這道坎當然好。
可如果邁不過,就隻能永遠這樣不冷不熱的處理下去。
他不得不讓季平舟做最壞的打算。
“誰都不能勉強她,你們不是也離婚了?”
季平舟望著遠處那個對著墓碑流眼淚的女人,她對自己的母親都沒有這樣的不舍,想要將宋聞從她心裏永遠抹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看著宋聞時,禾箏發絲飄在身後,每一根都變得輕柔,目光飽含暖意又溫柔,她唯一用那種眼神看過季平舟的時候,就是在結婚後的某段時間,趁著他睡著的時候看著他。
可在季平舟回想來看。
那更像是憐憫。
方陸北回去收拾東西,季平舟還站在原地,等著禾箏哭夠了,抹幹淨了眼角的濕潤走過來,睫羽被淚水打濕,還沒幹透,末梢卻鋒利,刺進季平舟心裏。
“你怎麽在這兒?”
禾箏對著他,眼神又完全變了。
“在等你。”季平舟不抱怨不滿,他沒資格,他是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的那個,“我們還過去嗎?”
“不過去,下山吧。”
路上都是平鋪的石階。
禾箏每一腳都踩的很穩,心尖卻一直在顫,“好在你沒過去。”
她冷不丁這麽說,讓季平舟那些情緒雜糅了,全部吞進肚子裏,最後化為一抹自嘲,“你不想讓他見到我吧,我知道,我不會過去的,隻要你別走。”
他這話太蒼白。
讓禾箏笑出一聲,“我要是一定會走呢?難不成你要去砸了宋聞的墓?”
季平舟停住腳步,偏頭看她,眼中神色百轉千回,是禾箏看不懂的。
“我要是壞一點,還真幹的出來這種事。”
他討厭禾箏那樣看著宋聞,討厭她記著他的一切,更討厭她放不下。
可他沒有辦法,他能去砸了宋聞的墓,卻不能砸了禾箏心裏的碑,上麵刀刀刻著的,是他們的曾經,沒有他的名字,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禾箏凝著季平舟認真的模樣,眼睛難得的有了弧度,忍俊不禁,“那小心他晚上來找你。”
這玩笑季平舟不接受,一聲比一聲嚴肅,“那就來好了,隻要別再去找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