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投錯了胎

  在喬兒的性子裏沒有沉默這個詞。


  隻有直來直往。


  可這次卻的的確確沉默了,沉默到聲息都不存在,安安靜靜的,好像靈魂散在了回家的路上,那一路不顛簸,路很平穩,讓她能想到的,隻有愛人母親親口給她的抉擇,很溫和,像是一杯溫開水,裏麵卻藏滿了刺。


  禾箏把車停好,手觸到喬兒的肩膀,她小時候發育的最早,比很多男孩子都高,所以性格也像男孩子。


  可到了某個固定年紀便再也沒有生長,慢慢的,倒成了人群裏最嬌弱單薄的那類,可她卻一直不單薄,什麽苦都吃了,卻還沒吃到頭。


  “我陪你上去?”


  她搖頭,短短的頭發紮在唇上,迅速伸手撥開了,歪著頭解開了安全帶就要下車。


  禾箏實在擔心,“我陪你上去,你這樣怎麽叫人放心?”


  “沒關係的。”喬兒習慣了用樂觀的麵具示人,“這也算好消息不是嗎?”


  起碼給了他們一條路。


  可但凡是肉長的心,怎麽能心安理得地走下去。


  她似乎一瞬間消瘦了大半,禾箏眼眶漸漸濕潤,太後悔放手讓她跟方陸北在一起,如果沒有這些,也不會如此。


  知道她在自責,喬兒張開手將禾箏摟緊懷裏,拍著她的背,“怎麽還要我安慰上你了,都說了是好消息,還難過什麽?”


  “這怎麽算好消息?”


  從小在鎮子上,他們都知道喬兒爸爸最好,當爹當媽的好,她怎麽可能忍心。


  喬兒卻開懷了許多,“你千萬別怪阿姨了,她能這樣已經是仁慈的了。可是怎麽辦,已經這樣了要怎麽辦,什麽錯都我都能改,可我投錯了胎,這要怎麽改呢。”


  此時此刻她已經嗅到了命運的悲涼。


  是無法改變的悲涼,有些東西是生來便定在那裏了,她努力去改,跑斷了腿,累垮了身體,也變了不了。


  禾箏看著喬兒上樓,她走得堅定,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抉擇。


  -


  回去的晚。


  和風苑外卻一直有人在等。


  影子模糊著,堆積在台階上。


  禾箏走近了,才看清是個陌生人,身上穿著的卻是某種工作製服,看到有人回來,他才猛地從台階上站起來,鞠了個躬,“你好,是方小姐吧?”


  出於警惕性,禾箏走遠了兩步,“是。”


  “有位先生讓我來給你送東西的,我看你人沒回來,所以就在這裏等著了。”


  說完。


  他將放在台階上的東西拿起來,原封不動地遞給禾箏。


  看出她的戒備,他便解釋了一嘴,“噢,是季先生讓我送的。”


  拿著東西進去,關了門,禾箏才發現在方家那頓飯的功

  夫,季平舟打了許多電話,她一個都沒接到,也沒看到,路上顧著喬兒,更沒有心思,剛坐下,他的電話又打過來。


  這次卻是視頻。


  禾箏開了電腦才接,畫麵閃出,屏幕上有一截小小的邊框映照著她微腫的雙眼,瞳孔邊緣一圈還是紅的,那份悲傷,怎麽也藏不住。


  這麽多天再見麵,竟然是隔著冰冷的屏幕。


  模糊感籠罩著畫麵,那邊的景象也算不上格外清晰,禾箏還沒看到人,便揉了揉眼睛,整理情緒,影光中的屏幕跨進了一雙腿,停在膝蓋的位置,很快有了彎曲褶皺,季平舟坐了下來,隨手將冒著熱氣的茶放在一旁,閑散地抬眼,看向鏡頭裏。


  嗓子被茶水潤過,落著淡淡的柔。


  “怎麽忙到現在?”


  放下了手,禾箏懶散地靠著沙發邊緣,鏡頭裏季平舟是一邊在工作一邊在跟她聊天,這樣分心,卻還是發覺了她的異常,“哭了這是?”


  撇開臉,又重新揉了眼睛,卻是越揉越紅。


  欲蓋彌彰。


  “沒有。”


  “選不到代言人這麽苦惱?”


  “才不是。”


  點點頭,季平舟稍落了一眼過來,鏡頭的幀數不高,讓目光朦朧,看不清其中情愫,“那就是喬兒的事了?”


  不想提,禾箏轉移了眼神,“你讓人給我送的什麽?”


  “吃的,怕你吃不飽。”


  算起來,這次是上了桌,喬兒卻還是沒能吃上方家的一口飯,她活的那樣灑脫,卻還是折了腰,在愛人母親麵前那份自卑靦腆,是禾箏看了都心疼的,她隨手拆開從外賣手中拿來的東西,卻是甜品。


  傳說吃了心情能好的甜品。


  還是禾箏愛吃的那幾樣,季平舟不在,便隻能讓別人來送。


  她沒有顧忌,糟糕的心情已經積累的像充滿水的氣球,隨時隨地都會爆炸,拆開包裝,對著鏡頭拿起一隻奶油泡芙就往嘴裏塞,那是報複社會的吃法,跟她小時候生氣了就吃冰淇淋一樣。


  已經不像在吃了,而是恨不得把自己撐死。


  兩頰都塞上了奶油,嘴角也溢出一些,貼合在唇上,季平舟被吸引著看過去,忍不住嗤笑,“你這是多久沒吃甜的了?”


  禾箏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將剩下的甜食往嘴裏塞,連咀嚼都沒有就要咽下去,水都不喝。


  從報複變成了殘忍。


  “別吃了。”季平舟叫她一聲,聲音被電子設備過濾了出來,聲調平坦,沒有情感。


  禾箏繼續塞。


  他繼續阻止。


  最後的笑容也一絲絲抽離了,“我說別吃了,把自己撐死了我還要回去給你收屍。”


  嗓子眼像是被奶油糊住了,所有東西


  根本也沒有從食管下去,而是堵在那裏,硌著她的呼吸,終於忍無可忍,她丟下手上的東西衝到了洗手間,報複完自己才覺得痛快了,要比壓抑著痛快太多。


  可那份壓抑多是來源於無能為力。


  她不說季平舟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等禾箏坐了回來,他倒是恢複了溫情,“這下痛快了?”


  禾箏喝了口水,也是生硬地咽下,茫然地衝著鏡頭裏的人點頭,繼而彎下脖子,將自己放置在桌麵上,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季平舟,莫名交代起了她那點辛酸的秘密。


  現在也不算秘密了。


  “季平舟,其實我跟你結婚之前,跟你爺爺簽了婚前協議。”


  他半點波瀾沒有,“我知道。”


  既然是婚前協議,就要兩個人簽才有效,他當然是清楚的,這也是他們結婚的條件之一,可喬兒跟方陸北結婚的條件是什麽,他卻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不平等條約,能讓禾箏氣成這樣。


  “你不知道。”禾箏蹭著下巴搖頭,皮膚貼合著桌麵,冰涼的溫度讓她舒服了些,“你爺爺給你看的是一份,給我的是另一份,中間掉了包。”


  “我知道。”他仍然這樣說,“那份裏的條件是三年沒有孩子就離婚對嗎?”


  這件事她是不打算說的。


  可今天被翻出來,便成了撥出土壤的梗,壓在心頭,不吐不快。


  季平舟又是怎麽知道的,她便不懂了。


  “所以你不止是因為家裏的不公才離婚,還是因為白紙黑字的條約,對嗎?”他正視了屏幕,禾箏卻躲開,耳畔聽到他的一聲笑,“你要是早告訴我,咱們現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怎麽會有這麽多事?”


  禾箏側著麵,輕動眼睫,不知在想什麽,“你怎麽會知道?”


  “你簽了爺爺給的離婚協議,我去問的。”


  沒想到他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卻從沒提過。


  “你知道了,不氣嗎?”


  皮笑肉不笑了下,季平舟收攏表情,“氣,氣死了,氣的恨不得把你掐死,但是又舍不得,怎麽辦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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