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我們家裏
車開進和風苑,繞過兩條路才到院子外,裴簡不進去,車便隻停在門口。
他將車熄了火,一抬頭,在寒冷夜色裏看到了站在院子台階上的女人,身姿單薄,穿得很少,卻好似並不冷,吞吐出的氣息都是均勻的。
輕滯住。
裴簡有些反應不來,始終盯著外麵的人看去,心隱隱在往下沉,遲鈍著喊了一聲季平舟,“舟哥……咱們到了。”
後座的人睜開眼。
眸中還有倦意,目光還未落到窗外,便聽見裴簡說:“哥,那個人,好像是方小姐。”
聲音落進耳朵裏。
又順著流淌到心裏,季平舟手指微僵,循著光便看到了院子門口,微薄的光源並沒有聚集在禾箏身上。
她隻是站在邊緣,低頭看著地下。
夜裏氣溫低,她那點衣服,根本不禦寒。
車才剛停穩,裴簡話還沒說,季平舟拾起衣服,下車走了過去,擔憂的心,一分一毫都藏不住,可他分明早上還被禾箏的惡語中傷過,現在卻不計前嫌朝她走去。
第一反應便是將衣服給禾箏穿上。
在路上走這麽一小段,他嗓子已經被凍的有些啞,“怎麽在這兒站著?阿姨怎麽樣了?”
如果季平舟會讀心術,現在一定能看清禾箏眸底一閃而過的忍耐,是在忍耐他的虛假麵孔,她張不開嘴,卻沒有反抗季平舟的靠近,這在她身上是極不尋常的。
裴簡在車裏都能看得出不尋常。
季平舟卻陷進去了,眼前就隻有夜間的濃霧,哪裏還看得清眼前這個女人的所思所想,他緊張惶惑,伸出在車裏暖熱的掌包攏禾箏的手。
她的手很小,被握著時會完全陷進季平舟的掌心裏。
見她沒有掙脫,季平舟有訝然,但更多的是僥幸,他樂觀而僥幸的覺得,她是不是終於被打動了?
門板是銅棕色的,有了年份,經過幾年風吹雨打,顯然有些陳舊了,密碼鎖近來換了一次,這才保留著嶄新的光輝。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埋進烏雲裏。
冬季的小門外枯草叢生,但有人定期來清理,今夜這麽看去,就隻有光禿禿的幾片空地,更顯得門口那兩個人身型幹淨清晰。
他們開始陷入靜默。
卻不知裴簡有多想下車去,去提醒季平舟,方禾箏這樣反常,是不是知道了梁銘琛捐獻骨髓的事。
可他若是這樣做了,又該多殘忍?
這段日子季平舟的苦他都看在眼裏,哪怕今夜是假的,他也不願去拆穿,坐在車裏,暖氣圍困,看著窗外,終究是軟了心窩。
等待車子開走。
禾箏手背和暖,手心也熱,她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在一霎看到季平舟掩不住
的空曠失落,她卻又很快找回了他的喜悅,“我不能進去坐坐嗎?”
“進去?”季平舟以為自己耳鳴。
禾箏確認,“嗯,我有些冷了,不行嗎?”
一幀幀都存在虛幻的成分,若不是氣溫太冷,冷的皮膚發疼,喉嚨發緊,他一定以為自己還沒清醒,連看著禾箏的眸光都是失焦的,隻能看到她的輪廓。
他猶豫的時間太久,禾箏沒了耐心,聲線始終很平,平平的拉著調,“要是有人在就算了。”
若是換了平日,季平舟該一眼就看透她這欲拒還迎的手段,可今天,卻像中了邪,伸手就攔住了她,心裏蠻不是滋味,“我們家裏能有什麽人,密碼又沒變,既然想進去,何必在這裏等?”
他應該是什麽都明白,可又什麽都不明白的。
稀裏糊塗,又情難自控。
門打開,還是一樣的陳設布局,就連入門處的招財貓都沒換,正憨厚的笑著,迎接主人。
這招財貓和房內的擺設都不搭。
是住進來時,禾箏硬要擺的,而且每次跟季平舟一起回家,它都要在他錢包裏摸一枚硬幣投進去,他知道小姑娘有許多不為人理解的癖好,所以一直縱著她。
後來人走了。
也沒人往裏麵投錢,到現在裏麵都沒滿。
看到這東西,好似又看了他們曾經手牽手一起回家,誰都不讓,擠著門框搶進門的場麵。
這次誰都沒有搶。
季平舟將她的鞋拿出來,擺在腳邊,“你的東西都還在。”
知道她等了這麽久一定冷極了。
他轉身去廚房給她倒熱水,出來時禾箏已經自覺坐到了沙發上,腳上踩著一雙白色襪子,看樣子的確是很冷。
“先喝點水。”
水是燙的,但可以入口,禾箏揚起眸,睫毛跟著上揚,弧度卷翹的更為厲害,麵頰白裏透紅,因為冷,那顏色像兩坨高原紅生長在上麵。
季平舟將水塞到她手裏,半蹲下,在抽屜裏拿出一包衝劑,“吹了那麽久的冷風,不吃藥會生病。”
既然她不喝水,就隻能將衝劑倒進去。
季平舟去拿鐵勺的路上聽到禾箏細若蚊呐的聲音,“這次沒拿錯藥。”
他輕愣,知道她是在提上次他拿錯感冒藥的事,旋即淡笑,“家裏的藥都是你在管,連包裝盒都沒有,我怎麽可能認識?”
“你不是醫生嗎?”
到底埋在她心中那份純真沒變,季平舟拿著鐵勺,勺麵光滑,映著一縷光,也映著他的笑,“我是醫生,但不是神農,你電視劇看多了?”
她也跟著笑,卻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季平舟。
勺子沉入杯底,將沉澱在水中的衝劑顆粒打散了
,原本隻是沾染了點點灰色的水瞬間混入更深的顏色,那些藥融在水裏,找尋不到本體的蹤跡。
季平舟拿出勺子時會順手在杯子上敲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短促的叮聲。
他還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俯在禾箏身前,“喝了吧,餓嗎?我帶你出去吃飯?”
雖然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麽這樣反常。
但無論是什麽原因。
他都願意配合。
就算她帶了刀來準備今天晚上要他的命,他都不想這麽快揭開這片刻美好下的陰謀詭計。
“不餓。”禾箏胃疼了一天,早已記不起饑餓的感覺,她仰頭喝掉了半杯藥,暖意順著喉嚨流淌到胃裏,是有些許燙的,卻是能夠接受的溫度。
季平舟記得早上豆漿的教訓,這次特意調了些冷水進去,好入口。
“還渴嗎?”
禾箏搖頭,放下杯子,望了眼樓上,“我有些冷,能去洗個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