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無福消受
誰都沒追上禾箏。
她開上車便衝進了黃昏將熄的日暮裏,她車技並不好,加上身體的不適,好幾次險些出了事故,又偏偏每次都化險為夷。
不知開了多久,夕陽徹底落到了山那頭,天地之間沒有光,這個交錯的時間點,月亮也沒露出來,路燈也才剛亮。
到處都是黑暗。
禾箏將車停到狹窄的巷口,那個位置,能看到青磚綠瓦的古樸小巷,在南方微雨的季節,車輛行駛而過,水便要濺的路人滿身。
早上營業的小店這時正好關店。
卷簾門拉到了一半,早已看不到任何蒸霧。
胃裏的痛一直沒停,禾箏一天沒吃東西,現在身體在抗議,她仍然什麽都吃不下,在方向盤上趴著,直到睡過去半小時才恍恍惚惚清醒了下。
那痛在睡夢裏有所減輕,她醒來,小巷已經蟄伏於黑夜,看不出半點白日的光景,可沿著那條街的輪廓,她還是能想到那一年,季平舟站在擁擠的隊伍中,跟別人說她是他女朋友的神情。
地方沒變,人卻已經滿目瘡痍。
她沒有辦法上門去質問他為什麽要幫忙,然後將他臭罵一頓。
於情於理。
救了付韻的命,還給她匹配骨髓,這是實打實的恩情,她不能不分青紅皂白。
在雜物格裏摸到藥。
禾箏生吞了幾顆,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她重新啟動車輛,這次目的地很明確,也已經思前想後了好幾遍,這次去,是孤注一擲。
-
天還冷著。
尤其是夜裏。
過了八點,除了寫字高樓裏因為加班而點燃的燈火外,街道,馬路,都要空曠許多,就連燕京那條紙醉金迷的街也沒有往日那般熱鬧了。
多了寂寥,少了人煙。
電台正轉播著今晚至明早的天氣變化,下雪的消息說了好幾次,可每次見到的都是雨,南方少見雪,但燕京這幾年倒是的確會下雪,隻是來的太晚,下雪時,季平舟大都是在外公那邊過春節。
聽著電台裏的播報,他望著夜空的月,知道下雪又是假消息。
想著想著就無意想到了那年跟禾箏在一起的光景。
那月他剛康複,家裏安排他回外公那裏進行康複訓練,見最好的眼科醫生,可又舍不得禾箏,便一拖再拖,拖到最後一晚,她在家裏幫他收拾行李,跪在地上,將那些衣服一件件扔進行李箱,氣鼓鼓的。
不情願了就怨怪起來,“某些人不要走了就不回來了,畢竟外麵的花花世界迷人眼嘛。”
那是七點半。
新聞結束。
主播播報著天氣氣溫,說起最近有雪,更是火上澆油,禾箏聽了就氣,指著電視大罵,“好歹是
個衛視台,天天造謠假消息,說下雪,雪呢,我怎麽沒看見?”
季平舟從樓上拿了幾條領帶下來扔進去,看著她發笑,“南方不怎麽下雪,你一個南方人還不知道?”
她扯著領帶說醜,氣得一把扔出去,跪在地毯上,仰著水涔涔的眸,欲哭無淚,“你外公那邊是北方吧?你去了就能玩了,真好啊。”
她感歎,也是諷刺。
季平舟撿了地上的東西跟她一起收拾,細聲哄著,“雪有什麽好玩的?”
“好玩!”禾箏那時還小,對大自然的一切都覺得新奇,作為南方人,每年見過的雪隻有平鋪的一層,連雪球都積不起來,滿眼都是羨慕,所以才大膽提議,“要不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
“雪?”
她點頭。
那靈動又水嫩的小眼神讓季平舟不忍拒絕,可又不得不拒絕,“雪怎麽帶?別鬧了,趕快收拾。”
禾箏聽了就不高興,坐在地上,手托著下巴,微微歎氣,“男人啊,沒在一起的時候說要給你摘星星摘月亮,在一起了連這點小心願都不滿足,真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季平舟無情懟了回去。
“我可沒說過要給你摘星星月亮,平常都叫你少看點肥皂劇了,好好的姑娘,就看傻了。”
他這人說話從沒好聽過,什麽話讓人沒麵他就說什麽,對熟悉的人更是,禾箏就曾無數次受過他言語的傷害,婚前還是柔和帶有玩笑意思的,婚後,隻怕沒把言語變成尖刀,直接一擊斃命。
那次她就氣急敗壞地將行李箱裏所有東西撥出來弄亂到地毯上。
季平舟抓著她的手就往地毯裏扣,然後覆到她身上,懲罰似的在她頸窩裏吹氣,要不就是捏著她的腰哈癢。
她被折磨的沒有辦法了才抱著他連連求饒,可每次都會在他親吻即將落下時適可而止地躲開,繼而轉移視線地說:“快收拾東西,不然要誤機了。”
好在季平舟也並不是個需求高的人。
亦或是太愛麵前這個女人,對她一再縱容,也一再降低自己了的底線。
說來倒也巧合。
那一年燕京真的下起了雪,厚厚的一層,季平舟離開的第四天就收到了禾箏穿著羽絨服,帶著紅圍巾,站在雪人旁的照片。
背景是和風苑的院子裏。
那時禾箏有未退的嬰兒肥,臉頰鼻梁有棕色的小雀斑,漂亮但稚氣,紅色圍巾襯的膚色如雪,照片裏笑容燦爛,在雪人身旁微微彎腰,比著剪刀手,純粹動人。
照片的配文卻是:真的下雪了,某人無福消受啊。
接到信息時他正坐在表哥的車上,車子駛過城市最巍峨之處,皆被白雪掩蓋,景觀壯麗。
他隨手拍了給禾箏發過去,那景色要比和風苑一園雪色美太多,直接把她氣的要吐血。
後來燕京每年都會下雪,也常有暴雪。
可就算住進了商園裏,地界寬闊,景色再美,也沒見禾箏再堆過雪人,更沒有怎麽笑過,他以前不明白,為什麽當年那樣生動明媚的小姑娘會變成這幅老練沉靜的模樣。
現在卻懂了。
一切還不都是拜他所賜。
是他剝奪了她對婚姻所有的憧憬,還自私的希望她能和從前一樣樂觀開朗,給予他最柔和的愛。
可其實她早就不動聲色的策劃著離開,他卻毫不知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