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再強求不來
寂靜的連呼吸深淺都能聽得到了。
在相對無言的辨認下,淺碎黯淡的光芒裏,麵前男人的五官和記憶裏的人相貌完全重合,清透的瞳孔,鼻頭很小,就連笑起來那懶懶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沒有錯。
她沒有認錯。
嗓子仿佛被一隻手狠狠拽了一把,沉甸甸的,發聲困難,“秦……秦止哥?”
男人神態從容,伸出手,掌心被光照耀著,中心有一小顆黑色的痣,他的聲音也一樣沉,“跟我走。”
手交給了他。
從安全通道一路往下跑,不知跨過了多少台階,禾箏膝蓋酸痛,最後他們停在一間類似雜物房的地方,左右都是架子,上麵擺放著酒店消耗類的用品。
燈困難的運作著。
在不怎麽清晰的光源裏,禾箏凝望著麵前的男人,眼睛發酸發脹,積累好多年的淚水不生不死的卡在關口,“秦止哥,真的是你。”
秦止跟著笑,那笑容裏卻盡是疲憊,“我也沒想到是你,禾箏。”
在電梯間外。
季平舟跟傅見一句句的過招,那些綿裏帶刺,亦或是侮辱的話,禾箏都沒在意,她隻是看著傅見身後的秦止,那份激動和渴望,早已蓋過了所有。
這是他們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連一點相識的苗頭都沒有透露出來,這才瞞過了季平舟。
臨走前禾箏回頭,在秦止轉身走進電梯前,看到他默念了“兩點”,便知道,他要在淩晨兩點見麵。
要騙過季平舟,再纏住他,讓他放鬆戒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為了騙過他,禾箏不惜裝病,過敏是真的發作了,卻沒有嚴重到那個樣子,她所演出的那些,不過是為了晚上留下來。
雖然很難。
但能等到這一刻,便覺得值得了。
秦止比離開弄堂的時候沉穩了許多,眉眼間都是身為成年人的淡然,他看著禾箏,挪不開眼,“你怎麽會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我以為宋聞死後,你就離開燕京了……”
在這件事上,禾箏仍然難以啟齒,“宋老師的事……”
“我都知道了。”
那麽大的事,當年和宋聞有過交集的朋友都知道了,就算不是朋友,也大多能聽到些風聲。
秦止說這話的時候麵目平靜,半絲傷感都沒有,“他得病那年我在忙,沒能趕回去,怎麽也沒想到他會想不開。”
身體的疾病可以治愈,可心靈的傷,想修複是極其困難的。
禾箏知道她哪怕以後死了也無法麵對宋聞,他把她拉出泥潭,她卻沒能救他走出病痛的陰霾,這麽想著,眼淚都匯聚的厲害了。
聲音變得有絲艱難,“他不願意化療,他說不喜歡
自己變得很醜的樣子,他就算要死也要體麵的死,你說他是不是真的病的不輕?可我明明已經在替他找最好的醫生了……”
這麽多年過去,她以為自己早就忘了當初的種種,可到傾吐時,還是有說不完的怨,道不盡的痛。
秦止感知到禾箏的悲痛,抬起手,想給她擦眼淚。
她一扭頭,用袖子狠狠擦在眼皮上,企圖將悲傷帶走。
“你已經盡力救他了,不必自責。”
“盡力有什麽用?”禾箏沒有辦法不怪自己,“他死的時候,可是一點猶豫都沒有,他買那雙鞋的時候還說要和我領證那天穿,結果呢?”
宋聞用自己的生命在向她證明,其實他們的美夢氣數早已盡,再強求不來。
雜物間裏不透風,他們說的這些話好像就落不到別人耳朵裏。
宋聞死後禾箏的魂也跟著去了。
沒有人能聽見她這些話,今天遇見秦止,她似乎能夠借助他,傳達想對宋聞說的那些話。
秦止伸手觸碰她的頭發,用了點力氣將她抱進懷裏,她埋在他的肩頭,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宋聞剛死那會兒。
她每天都哭,哭的眼睛都要瞎掉,心灰意冷下,已經決定跟著他去赴死了。
是方陸北來罵醒了她。
嫁給季平舟,是超出計劃範圍的事情。
等她的情緒壓下去了,秦止冷靜地給她點了一根煙,雜物間本就擁擠,那團氣霧就團在他們中間。
禾箏的眉眼還如小時候那般生動撩人。
“晚上在樓下,那個人說你是季平舟的妻子?”
肉眼可見下,她抖了下手指,眼睛不敢抬,“嗯,我結婚了……”
“你知道季平舟是什麽人?”
禾箏還沒答,秦止在那點難以置信的情緒中再度發問,“是家裏安排你嫁給他的?”
可顯然不是。
在電梯口,傅見侮辱禾箏,季平舟沒太大的反應,但手一直是抓著她的,也有刻意將她護在身後,絕對不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商業聯姻。
何況以方家在燕京的地位,季平舟可看不上。
秦止問著問著,忽然想通了什麽,不自覺地說:“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宋聞那麽義無反顧的去赴死了。”
禾箏沒聽清,抬起頭,“什麽?”
他卻搖頭。
不再重複。
禾箏緩慢地將煙頭往唇間遞,“他不就是個醫生嗎,能是什麽人?”
話雖然說的輕蔑,但她知道季平舟的份量。
秦止原本不想透露太多,卻怕禾箏是真的這麽單純,“他表麵上是個醫生沒錯,但他家裏的底細你不會不知道。”
“那些事,我不懂。”
像是恨她的雲
淡風輕,秦止蜷縮了下手指,“他母族在堪江是鄭氏一黨,他們那個家族混亂不堪,最近老爺子病重,在爭繼承權,要是鄭氏敗了,季平舟也逃不掉,如果可以,你還是盡量早些跟他分開。”
這些年他們每個人都有了變化。
禾箏將秦止當老朋友,他也自然是為了她好。
煙燒到了一截,燙到手,她輕皺眉,在黑暗中凝著秦止的眼睛,“你怎麽知道這些,今天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誰?”
她記得季平舟的母親是姓鄭沒錯。
也是堪江人,背後有個牽連甚廣的大家族,龐大到深不見底,那些財富更是不容小覷的,可季平舟一向是安安穩穩地經營他的醫院,從不插手那些。
“禾箏,我們從小就認識,我不會害你的。”
這是在分別前。
秦止告誡她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的確好久不見,久到走出弄堂,直到今天,從她跟著宋聞天南地北的學琴開始,他們就沒再見麵了。
可她還記得。
當年秦止和宋聞是先後被送到弄堂的,送他們的是幾個男人,後來她跟宋聞離開弄堂,再回去,弄堂的奶奶隻說秦止被人接走了。
這些年他們沒見,但總覺得,人都不同了。
離開前禾箏記下了房間號,往上爬了幾層樓,木然向前走著,快走到地方時才覺得有人一直在看著自己。
禾箏汗毛陡然豎立了起來,抬起頭。
又鬆了口氣。
“裴簡?”
裴簡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看樣子剛走出來,“方小姐,你去哪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