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麽疼你

  夜深了。


  商園大門外那輛車離開了。


  傭人撐著傘,緊趕慢趕地跑進去,剛趕到主樓外麵,就聽見老爺子用渾厚的顫音吼著:“舟兒,你現在越來越沒規矩了!”


  哪裏還敢進去。


  裏麵斷斷續續的爭吵持續了十幾分鍾,季舒聞訊趕來時,季平舟剛從裏麵出來,她心抖了抖,一時之間竟然不敢過去。


  雪還在落。


  季平舟沒打傘,肩膀處滿是浸透了骨頭縫的潮濕,他麵容清冷,整個人像季舒手心裏握著的傘柄,冷,透骨,靈魂像傘麵,搖搖欲墜,越墜越重。


  季舒跟在他身後,剛走了兩步,就被季言湘拽住,壓著聲,小聲警告她,“別去。”


  季舒還是擔心,“怎麽了,他怎麽跟丟了魂一樣。”


  “還能怎麽了,”季言湘像是在笑,“長痛不如短痛,過了今晚,就好了。”


  她們雙雙望著季平舟的背影。


  他肩上有雪,頭頂也有,手指骨節在這樣寒冷的夜裏凍的泛紅,仿佛已經無法彎曲,在他周身的,隻有暗沉。


  季舒第一次心疼他,忍不住替他抱不平,“你們為什麽要把他支走,就算離婚,也應該是他們兩個的事,你們這樣不公平!”


  季言湘皺著眉,“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嗎?這是兩家人的事!”


  “你們真是不可理喻!”


  “小舒,你別想著去把方禾箏找回來,到時候別說是我,就算是爺爺,也饒不了你!”


  雪粒子仿佛順著風鑽進了季舒的喉嚨裏,她莫名覺得委屈,聲嗓裏埋著哽咽,“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對哥哥來說有多重要,你們總說她是嫁進來做少奶奶的,是享受的,可是她哪天享受了?你們又是怎麽對她的!”


  沒想到禾箏真的會簽字離婚。


  更沒想到季平舟沒能把她留下。


  季舒也不裝了,她從來就不討厭方禾箏,反而覺得這個家裏,隻有她懂自己。


  她紅著眼睛,“姐姐,就算你恨她,她好歹還給你輸血,你晚上能睡得著覺嗎?”


  “你給我把嘴閉上!”


  “閉上就閉上,我也不想再理你們了!”


  伴著眼淚和哽咽,季舒拿著傘就跑,順著剛才季平舟走的那條路跑,她跑的快,沒一會兒就追了上去,順手將傘撐在季平舟頭頂。


  站在他身邊,就感受到了那股子痛入骨髓的冷。


  季舒哽著喉嚨問:“哥,你沒事吧?”


  季平舟嗓子裏發不出聲音,跟禾箏爭吵的時候,被方陸北一拳打過來的時候,或是跟老爺子爭論是非的時候,力氣早就用完了。


  “我應該早點給你打電話的……”季舒有些愧疚,她知道的太晚,知道後也隻是給季


  平舟發了一條信息,“我不知道他們都在瞞著你……”


  “不怪你。”


  要不是她那條信息。


  他現在還在鄭琅家坐著喝茶,這段過程裏,又怎麽會知道禾箏已經簽下了離婚協議書。


  這份跟她自己草擬的那份不同。


  那是過家家,是鬧著玩,這份她簽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季舒心裏模糊了下,“哥,你簽了嗎?你真的要跟禾箏離婚?”


  “沒。”


  可他不簽又能怎麽樣。


  老爺子說了,不簽就先分居,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解除婚姻關係了。


  季舒拍了拍心口,緩下心來,“那就好,爺爺那麽疼你,你不想離,怎麽會逼你。”


  她一直單純善良,不明白那麽多。


  季平舟精疲力盡,沒有心情去解釋那麽多,他徐徐的笑,走進了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房屋裏。


  他身體一直很差。


  與季言湘不同。


  是深埋骨髓,遊離的病痛,不是絕症,但發作起來,也是要命的。


  禾箏離開後。


  他一直吃藥,靠藥物維持著身體的健康,但他仍然每天都去醫院,講會照樣聽,每次坐在席下,眉眼淡漠,偶爾輕笑,言談舉止,還是季家風雅的小公子。


  那次之後裴簡還是會給季平舟開車。


  隻是他再也不跟他聊天,上了車便雙雙沉默下去。


  裴簡知道,他還在怪自己。


  怪自己瞞著禾箏去簽字的事,可他又無從辯解,這件事,他的確是倒戈到了老爺子那邊,還以為能幫季平舟狠下心。


  “舟哥,去跟琅琅吃飯嗎?”


  鼓足勇氣。


  裴簡才敢說這麽一句。


  季平舟情緒不高,“回去吃。”


  老爺子就快走了,他那邊還有研究要討論,他是元老,項目一旦開展,就少不了要他多提意見,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來處理季平舟的家事。


  近來季平舟很懂事。


  除了那夜,他發瘋的摔碎了好幾個花瓶,砸碎了電視機和茶幾,這之後,他幾乎每晚都回去陪老爺子吃飯,還向他道了歉,並且答應,再也不鬧了。


  這些天季平舟平平靜靜,倒有點應了他的名兒,風浪過後,還是海裏那艘平穩航行的小舟。


  裴簡在後視鏡裏看了他好幾眼。


  從他冷淡的麵上什麽也尋不到,特別難琢磨,分明覺得他很難過,可就是一丁點也看不出來,實在平靜的過了頭。


  “舟哥,你要還怪我,我就跟姨說調到堪江,換別人回來,那事是我自以為是了。”


  季平舟難得掃了他一眼,卻還是涼薄的,“那天我說話重了?”


  裴簡搖頭,忽然眼酸,“沒有的事。”


  這便是不怪他了。


  可卻比怪他還讓人難受。


  到了主樓外邊。


  季平舟先進去,裴簡將車停好跟上去,坐到他自己邊角的位置上。


  這頓飯算得上是其樂融融。


  老爺子一直在誇菜好,一會兒又轉而去問季言湘的身體好些了沒,時不時傳來陣陣的笑,連帶著在一旁伺候季平舟的陳姐也放鬆了些,跟著說起笑。


  沒什麽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季平舟喝了一盅浮著油麵的雞湯,身子暖了,臉色還是一貫的蒼白。


  走出主樓,身後傭人跟上來遞傘,裴簡接住了,緊跟在季平舟身後,一瞬間幾乎連骨頭都繃直了,就怕他忽然發作。


  走到車邊。


  裴簡以為季平舟不想走路,正要開副駕駛的門,卻聽見他說:“車鑰匙。”


  “舟哥……”


  “爺爺現在應該去吃藥了,吃完就會睡。”


  “可是,”


  季平舟冷冷截斷他的話,“你要真覺得抱歉,就把鑰匙給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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