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六國權相
“老實坐下!”百裏青陽看著兩個人明明是能出手就要人命的家夥,這時打架卻還用掐脖子的小孩子的招數,實在有些丟臉。“要打就來點見血的,不打就老實坐下,你倆不吃,我們還餓著呢。”
“哼!”
“哼!”
兩人異口同聲,冷哼了一聲就坐在了各自對麵。趙文浩看著兩人之間的氛圍,直接搬著椅子坐到了百裏青陽的身邊,沒辦法,這倆貨打起來,能安然無恙的恐怕就隻有百裏青陽了,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趙俊傑,不,是趙文浩倒了幾杯酒,在這裏,沒有君臣,隻有多年的友人。
這是京都,既繁華,卻又肮髒,他們是彼此生命中難得的陽光,不論歲月如何變遷,也不論他們身在何方,他們之間,依然如初。
“一杯,敬今日天朗氣清,無風無雨。”趙文浩起身,端起酒杯,說罷就喝盡了杯中酒。
天朗氣清,無風無雨,能再相聚,是上天的幫忙吧。
了正文定起身,端起酒杯,“一杯敬這天下,再也沒了當年的戰火連天。”不用你們在年少上陣殺敵,你們不用再日日驚擾,夜夜不得安眠。
百裏青陽:“一杯,敬這新的一年,縱星移鬥轉,我們還會在此相見。”朝堂的風譎雲詭,有了今日,不知明日是何模樣,還好,你我他都未變。
“這一杯就敬給顧相安吧,不知這杯酒可抵了這銀子?”許庭曄笑著看向顧相安,幾人也看過去,隻等著顧相安回答。
顧相安剝了一顆花生,向上一扔,花生米就準確無誤的落盡顧相安的嘴裏。聽見許庭曄的話,也端起麵前的酒杯,站起身來。
“一杯酒,抵上三十萬兩雪花銀,你這酒可是什麽瓊漿玉露不成?”顧相安笑的像一隻狐狸。許庭曄又倒了一杯酒,把顧相安手中的酒杯拿下來,然後把自己倒的那杯酒就放到了顧相安手中,一口喝掉了自己的酒。“你中意何物,我給你取來也無妨。”
顧相安笑著喝下酒,“一杯,敬這世道,容得下我們。”世界就那麽大,每個人卻不盡相同。可有些人,即使天壤之別,也會相容。
“你的家當那麽厚,都是這麽坑來的吧?”許庭曄一早就知道,他想坑顧相安,那可比登天還難。顧相安可是惦記他的那點家當很久了,這下又得放放血了。
趙文浩:“你知道還去在錢上麵招惹他?鐵公雞在他麵前都謙遜了。”
“顧相安,你說你要這麽多錢做什麽呢?我也沒見你花多少啊。”了正文定實在想不出顧相安把錢都花在哪裏了,上次朝臣集體出錢,可沒見顧相安比他們多出多少啊。
“以前也許不需要,但現在不一樣了。”顧相安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然笑出了聲。
許庭曄驚異:“一臉春風蕩漾,這可是少見。”
“像你們這種沒人要的老男人,是不會懂得的。”顧相安翻了個白眼。
幾人此時臉色猶如調色盤,“你也給自己積點德吧!”齊齊對顧相安吼道。
顧相安立即坐正身子,端起酒杯賠罪道:“對不住了各位,傷你們自尊了,我先幹為敬。”
幾人打鬧一番,話題又轉回朝堂,“京都安生不了多久了。”百裏青陽從窗戶向外看去,目光悠遠。
屋內的氛圍一下安靜不少,盡管都不想麵對,但他們隻要還在京都,就都逃不了。
“有消息了,餘濟遠那隻老狐狸就是當夜圍攻丞相府的人之一,還有一人,你們絕對想不到。”趙文浩說道。
百裏青陽在來之前剛收到消息,當晚有趙三皇子插了一腳,趙三皇子已經回到趙國,但整個趙國內亂,趙國七皇子弑君篡位,距離皇位僅一步之遙,就被匆忙趕回來的趙三皇子的人拿下。原來這趙三皇子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啊,看似整日賭石鬥酒,終日渾渾噩噩,實則一直在隱藏自己啊。
但就在趙三皇子坐上皇位的第三日,一直駐守在雁門關的大將軍竟然帶著大軍殺了回來。更狗血的是,那趙國的老皇帝是假死,但也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硬是撐著等來了大將軍,老皇帝認大將軍做義子,把皇位直接傳給了大將軍。趙三皇子這麽多年機關算盡,一直在忍辱負重,誰曾想會被自己的父王與一個毫不相幹的將軍擺上一道,直接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在了大殿之上,活活氣死了。
更為翻轉的還在後麵,據百裏青陽潛伏在趙國的探子來報,這大將軍其實是趙國老皇帝與一民間女子所生,這民間女子才是趙國老皇帝的摯愛啊。
“嘖嘖嘖,趙三皇子就叫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了正文定聽著這堪稱狗血的大戲,一臉的幸災樂禍。
“這下正好,也不用我們去找他的麻煩了。死了倒算他逃過一劫。”趙文浩都能想到那趙三皇子若是落到顧相安手中,會是何種淒慘模樣。
許庭曄:“沒想到趙國地方不大,鬧出的事倒夠新鮮的!”看來這麽多年一直在躲清淨,終究是錯過了許多狗血啊。
“哎——這事你們以為到這裏就完結了?”顧相安笑的神秘莫測,幾人看得是一頭霧水。
“難道還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了正文定已經抑製不住內心吃瓜的急切心情了。百裏青陽也是不解,他的探子應該不會這麽沒用吧。
“這趙國的這位大將軍是常年鎮守在雁門關的,與我們並沒有交集。”
“是,雁門關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最是難攻,加上雁門關並不算重要,當初我們為了保險起見,便選擇避開了雁門關,那個將軍我就未曾關注。”百裏青陽接著說道。他也隻是知道那位大將軍姓蕭罷了。
“他叫蕭勝,本來我也是不識得他的,但幾年前我去過趙國,順手救下一個乞丐,你們可知這乞丐是?”顧相安問道。
許庭曄見顧相安在這裏賣關子,就猛拍了顧相安的肩膀,顧相安假裝吃痛,作勢就要“昏迷”過去。還是百裏青陽一個杯子扔過去,顧相安才重新坐好。
“快說,賣關子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百裏青陽說道。顧相安撇撇嘴,笑道:“這乞丐正是蕭勝的親爹。”
眾人:“……”
“這麽說,趙國交給了一個外人?還是被綠的孩子!”了正文定雖很同情那老皇帝,但臉上抑製不住的笑容還是怎麽回事!
顧相安把事情的始末繪聲繪色的講了出來。
趙國老皇帝早年遊曆趙國,受傷流落民間,被一趙國女子張氏所救,張氏一直照顧老皇帝五月有餘。這時間一長,二人暗生情愫,就幹柴遇到了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二人甜蜜的日子沒過多久,老皇帝就讓當時的太後找到,太後看不上張氏的身份,就讓人強行帶走了老皇帝,偏生這老皇帝還是個慫包,跟著太後就回去了,但他心中還是日日想著他的張氏的。
六年後,老皇帝收微服出宮,想再遇張氏,他也真的遇到了,張氏把一個男孩交給老皇帝,說這正是他的孩子,還說了就在老皇帝走後的當晚,太後就讓人放火,她當時已經懷有身孕,想給老皇帝一個驚喜的,為了孩子,她拚死逃出來,隱姓埋名,終於等來了老皇帝。
老皇帝是感動的不要不要的,發誓一定會好好待他們母子。但張氏在幾天後就病逝了,老皇帝懷著對張氏的愛與歉,把他們的孩子秘密接回了皇宮,請人專門教導,學習武藝,被送到安全又重要的雁門關曆練,一直為他謀劃未來。那個孩子就是蕭勝。
“這哪裏有不對?”趙文浩問道。顧相安接著說:“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重點在後麵!”
“麻溜的滾!”
“這一切看似正常,但實際上蕭勝的生辰要比老皇帝知道的晚上一年,也就是說蕭勝是在老皇帝離開張氏的一年後才懷上的!當年張老頭與我一同去的趙國,他曾為蕭勝醫治過,把脈就知道他的的身體年齡。而且我們曾一起去附近的寺廟裏住過一段時間,我就在方丈的禪房裏見過他的生辰八字。”
“如此說來,這趙國老皇帝真是戴了好大一頂綠帽子啊!”許庭曄打趣道。
了正文定細想起來,直呼:“這張氏真是好大的心機啊,區區鄉野村婦,有如此計謀,如此容忍,想必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老皇帝走的那晚,太後就讓人放火要燒死張氏及她的家人。張氏死裏逃生,後又被一漢子所救。她不僅怨恨太後,更是怨恨與她甜言蜜語的老皇帝。她狠老皇帝懦弱,既然不敢護她,當初又為何來哄騙她!害得她父母葬身火海,害得她無家可歸!
那山間漢子是個拐子,臉上也有幾道深深的疤痕,很是醜陋,因此也一直是光棍兒一根。張氏就在漢子家休養了近一年的時間,直到張氏有了身孕。她給漢子下藥,迷暈了漢子,就連夜跑回了她那已經燒成灰燼的家。她自己搭建房屋,生下蕭勝,一住就是五年。她一直在等老皇帝回來找她。
終於,老皇帝來了。張氏告訴老皇帝這就是她與他的孩子,還講了太後放火燒她的事情,隻是隱瞞了漢子的事。本來張氏的身子早已經被漢子養好,可為了讓老皇帝更愧疚,為了離間老皇帝與太後,張氏就故作病態,更是偷偷服藥,幾天後就造成病逝的假象。事情也正如張氏計劃懂得那樣,老皇帝帶著對她的愛與愧疚,帶著蕭勝回到了皇宮,更是為他謀劃皇位。
張氏唯一漏掉了一點,就是那個救她的漢子。
漢子早知道張氏給他的湯裏有藥,他還是喝下去了。後來張氏回去,漢子也搬到了距離張氏住處不遠的地方,一直在保護著張氏,隻是張氏不知道罷了。
百裏青陽抓住了重點,這明是張氏懂得謀劃,暗則少不了漢子的推波助瀾。“那這漢子也不簡單啊。”
顧相安看向窗外,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他想起遇見那乞丐的時候:
顧相安拿著包子走在趙國的大街上,這是他第二次到趙國了。趙國太小,沒什麽新鮮的。
正走著,就看見幾個小混混在圍毆一個乞丐,他正愁無趣,就出手教訓了那些小混混。乞丐連忙給他道謝。他扶起乞丐,在乞丐抬頭的一瞬間,他看清了那乞丐的臉。一句“宋大國師”脫口而出。
那乞丐正是曾名震六國的宋國國師,也是宋國的丞相,宋易。宋易是少年天才,僅十九歲就做到六國權相,名震整個大陸,也正是有宋易在,六國能相互牽製。但就是這樣一個天才,在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就突然消失了,他的消息從此就斷了。顧相安沒想到,他能見到消失了這麽多年的宋易,他能一眼認出宋易還是因為他爺爺書房裏宋易的畫像。他小時日日觀看,自己記得的。而且他小的時候,宋易還抱過他呢。
宋易也認出了顧相安。“是顧家的小孩啊,這麽多年沒見,難為你還記得我。”
“相爺周身氣度未曾改變絲毫,爺爺也一直惦念相爺,相安又怎敢忘記。”
“哎”顧相安扶著宋易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宋易輕歎一聲,笑著接過顧相安手中的包子。兩人慢慢交談著,宋易沒有說他為什麽消失,反倒把這個故事講了出來。
“阿雪那丫頭啊,就是太倔,也太決絕。”阿雪就是張氏,全名叫張傲雪。宋易提到“阿雪”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還會有絲絲暖意劃過。
“您是一直念著張夫人,怎舍得讓她那樣做?”那時的顧相安還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情感,又該是怎樣的張傲雪。會讓這六國權相都深陷其中。
“阿雪自己的選擇,我不想違逆了她,而且,一個本就遍體鱗傷的人,怎能再渴求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我。給不了她想要的,她的選擇也不是我。”他的阿雪,在那場大火後,就再也不會愛人了呢……
“後來呢?”
“後來?我知道阿雪不喜歡那個男人,我就偷走了阿雪的屍體,給她尋了個好住處。我跟著念兒去了雁門關,做了他的師傅教他武功,教他兵法,教他一切我會的東西。我沒有幹預他的任何選擇,一切的路,我都想陪他一起走,就像當初陪著阿雪一樣。對了,”宋易笑著看向顧相安,“我曾偷偷聽阿雪說過,他不叫蕭勝,而是叫蕭念。”
“為什麽?”
“因為我告訴阿雪,我叫蕭易,這是我本來的名字。”阿雪,你是在念我嗎?這麽巧,我也在念著你……
“念兒長大了,我陪他躲過一個又一個四季,可雁門關四季都是大雪,我想帶著念兒一起去看真正的四季,那是我與阿雪沒有見過的。但雁門關少不了他,阿雪的願望還沒有達成,我不能那麽自私,所以我就自己來了。”
宋易咬了一口包子,抬頭看向天空,有雪從高空墜落。
“可我終究是錯了,不論我看過多少風景,那裏麵都再也沒了我的阿雪,終剩孤寂與寒風。我走不動了……”
那天,趙國的雪格外的大,顧相安就坐在宋易身邊,聽著宋易講他與張傲雪的點點滴滴,一直到街上再也沒了行人,一直到大雪覆蓋了他們周身,一直到宋易說完最後一句話。他說:“阿雪就在雁門關最高的地方,小安,我也想去,你帶我去好不好,那裏還有念兒。”
“好。”
這是宋易說的最後一句話,顧相安帶著宋易去了雁門關,找到了宋易給張傲雪立的碑,他把宋易也放了進去。
“相爺,小安走了,有緣再來看您與張前輩。”
後來,顧相安再往趙國,就遇見深陷困境的蕭念,是一個英俊的兒郎,但與宋易隻有眼睛像,那剩下的幾分容貌應該都是像極了他的娘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