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霜色寒涼
掐指一算,她已經來到皇宮整整十日了。
十日……
時間一晃而過,過得如此觸目驚心,居然都已經過去十日了。
沈曦宜一驚。
這十天裏,她沒有見過父親,沒有回過沈府,沒有見到約定的人,沒有一刻安寧……她的身邊隻有小秋作伴,麵對周圍時時刻刻逼近的風刀霜劍。
她在坤寧宮裏,被迷惘和惶惑所包圍,時時刻刻都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沈曦宜忽然意識到事情好像不大對了。
從一開始,盧玠就跟她約定好,三天,三天之內必然前來見她。可是三天都來的時候,她如約前去,卻被滄溟告知盧玠被朝事纏身,不能前來。
當時她很失落,也很責怪他的失約。本以為他那一日是真的有事,可是之後的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現在,他仍然沒有來。
算一算,似乎不隻是世子,連一向多疑敏感的沈占秋都從未派人捎個口信。昔日好友孫常者、小幺桑就像是隔世的人,再也沒有音信……除了一開始阮默清寄給自己的信,她就像個被遺忘的人,孤獨地活在皇宮這與世隔絕的一角,被所有人遺忘……
可是,盧玠,他是不會忘了她的。就算是一時忘了,也絕不可能過了這麽多的時日也不來見自己一麵。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巨大的恐懼漸漸地將她團團包圍,沈曦宜實在受不了了,再想下去,她遲早被自己的思緒累死。
夜已深了,她不想驚動小秋,自己掌了燈。
燈光的芯子該換了,並不十分明煊,隻能勉強驅麵前的黑暗。沈曦宜感覺身體虛得很,怔怔下了床榻,蠟燭的光芒彈射在銅鏡之中,發出極其突兀的明光。
沈曦宜本來去那蠟燭芯子,走到銅鏡麵前之時,忽然停住了。
她仔細地看了銅鏡裏的自己一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即她揉揉眼睛,幾乎是傾盡全身所有力氣地再看銅鏡,驀地,摔倒在銅鏡之前。
她看到了什麽!
雖然是在黑黢黢的夜晚,銅鏡仍然清晰地映照出沈曦宜此刻的樣子。她身穿一身白色寢衣,形銷骨立,下頜以上顴骨以下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周身泛著灰青的晦色,看上去跟那些被吸幹淨魂魄的東西似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雙眼睛下,齊齊有一圈烏黑的眼圈!
那不是普通意味上的淤黑,而像是中了某種劇毒、極不尋常的烏黑。
怎麽會這樣?
……她不過是幾天不曾照鏡子……這幾日都是小秋給自己梳妝打扮,這些東西小秋也一定看見了,她為什麽沒有跟自己說呢?
沈曦宜直看得觸目驚心,緩緩地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感。
——這並不是一場夢。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沈曦宜雙手捂在自己的嘴上,努力抑製自己的哽咽聲。然而顫抖的身體卻如篩糠一般,慌慌然不能自已。
十日了,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包括眼下這團烏黑的鐵青,小秋、皇後,包括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看不見,但是她們都默默無聞,她們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
好可怕。
沈曦宜深深地吸了口氣,辣痛的淚水在眼裏團團打轉兒,冰冷的地板傳來刻骨的涼意,連同著心肺都是痛楚。
這十日一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都是她一人。一直以來,她如在夢中,而實在彀中,像個傻子一樣絲毫不覺。
一瞬間,仿佛一切都迷霧都明白了。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漸漸變得清晰——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從一開始,小秋接近她就是刻意的。她應該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故意博取她的信任,裏應外合,然後一步步地將她害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個指使小秋的人,同樣無需多猜——這幾日以來,圍繞她身邊的、一直神秘莫測的那個人,隻有皇後。
可是皇後為什麽要害她呢?她是世子的親姐姐,又同意了自己跟世子之間的婚事,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加害自己呢?
難道皇後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跟盧玠結成鴛盟,一開始說同意這件婚事,純屬是表麵功夫?她想方設法地把自己留下,就是為了下一步有所行動?
還有小秋……她也是一開始就算計好的……
沈曦宜隻是痛心,枉她這麽多日以來都這麽信任小秋,聽了她編造的悲慘故事,還一心想幫她報仇出氣,到最後白白像個傻子一樣為他人做嫁衣。
沈曦宜懊悔不已,深感這都是自己太過輕信他人之報,才造成了今日的後果。
這幾日來她越來越虛弱,眼前常常出現幻覺,本還以為自己多心,原來一切都是有緣故的……沒想到,事出有因,是她太愚鈍,她早就應該注意到這一點的!
“咣當”一聲,桌上的茶杯被沈曦宜失手打落。
或者是因為亮著燈的緣故,小秋聞聽見聲音,不到一會兒就奔了過來,見沈曦宜愣愣地坐在地上,大驚失色,“姑娘!你這是怎麽了?怎地坐在地上了?”
沈曦宜冷漠地看了小秋一眼。此時對焦急詢問的小秋隻是深深地抗拒與恐慌,眼前的這個女人,不隻是皇後的走狗,還是一個居心叵測之人……可怕極了……
見沈曦宜呆呆地不說話,眼裏還有淚水痕跡,小秋的神色越發微妙,“姑娘,你怎麽了?倒是說話啊?”
沈曦宜知道一切還隻是推測,她沒有足夠的證據,冒然說出來,沒準會被當成瘋子。所以她隻能盡力壓抑住內心悲憤的情緒,竭力保持外表的如常。
“我……做了個噩夢,不小心從榻上跌下來了。”
她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小秋聽到此處才歎了口氣,伸手欲將她扶起來,“姑娘也太不小心了,皇後娘娘叫小秋來照顧姑娘,若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小秋也就沒法交代了……”
沈曦宜順著她的力道重新回到榻上,外界陰慘慘的月光照在床頭,顯得一切都詭異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