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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少年遊

  正當此時,盧玠從孫常者背後走上來,淡然坐在他麵前。


  經過青奴一事後,盧玠是孫家的恩人,孫常者對世子的態度太有改觀,再也不敢胡亂叫他盧醜人了。此番驀然見到世子,剛才還張牙舞爪下一刻立即收斂起來,支支吾吾道:“世子……您把孫某喚來,是有何吩咐?”


  “嗯。”盧玠輕輕掀開茶杯蓋子,瞟了他一眼,“是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沈曦宜暗叫不好,世子不會是要當場詢問孫常者的生辰吧?

  “世子。”她柔和地叫了一聲,“孫常者才剛剛喪妻,世子有什麽話,問我說就好了。”


  盧玠眼神犀利,反問道:“不是你說今天有件大事要陪著孫常者嗎?”


  沈曦宜啞口無言。


  孫常者坐在地上哭泣道:“孫某如今支離笑此身,世子要問什麽話,派個人去孫府一趟就好了,何必叫把孫某從被窩裏拉起來,倒髒了世子家的地毯。”


  盧玠視若無睹,“我問你,你生辰是什麽時候?”


  孫常者一愣,隨即一板一眼地答道:“二月二十九啊。”


  “二月二十九,”盧玠陰沉沉的目光看向沈曦宜,半是疑色,“可沈姑娘說你今日過生日。”


  “什麽今日過生日??”孫常者一著急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嗓門,埋怨道:“三妹妹,你怎麽能跟世子亂說孫某的生日。”


  沈曦宜真是恨死這豬隊友了,連翻好幾個眼色他都視若罔聞,這時候還如此直接地就說了出來。隻好道:“世子,我錯了。是曦宜自己記錯了。”


  “記錯了?”盧玠甚是不滿。


  孫常者不知之前的事情,還以為他二人真對自己的生辰感興趣,饒解釋道:“世子,其實我的生辰特別好記,就是閏二月的最後一天,每思念才有一次。到如今,連呱呱落地那天都算上,其實我才過過四個……誒不,五個生辰。其實孫某才五歲……”


  孫常者越說越心虛,最後索性幹笑一聲。


  他痛失青奴以後許久未笑,這時這聲幹笑居然是他臉上頭一回見笑影。


  盧玠懶得再聽這家夥饒舌,徑直道:“走吧,沈姑娘?你還有別的話說嗎?”


  經過孫常者一般義正言辭的攪局,沈曦宜再也無法拒絕世子的登高賞秋大計了。


  這次的重陽節本著輕裝簡行,盧玠並未大動幹戈,隻帶著身邊有限的幾人,在野郊喝喝菊花酒、采摘茱萸也就罷了。正如他之前所說的,他操辦此事的目的就隻有——叫沈曦宜散心。


  罪魁禍首孫常者當然不能幸免,也被滄溟一同揪帶了過去。孫常者幾番掙紮,強顏歡笑,非說今日是祭奠青奴之日,可滄溟早上把他從床上抓到盧府的時候,這家夥明明還在睡大覺。


  盧玠叫鬱檸給沈曦宜送了身荼蘼一色的衣服,沾著淡淡的黃色,說是正映襯這秋日的景。小幺桑聽到動靜,驚聞孫常者也要同去賞秋,纏著吵著沈曦宜非要去。


  沈曦宜知道這惹禍精又要不安分,為難道:“世子這次要輕裝簡行,隨行的人不宜過多的。我帶著蓮清和藕清已然叫世子詬病,你要是再去……”


  小幺桑不依不饒道:“沈姊姊,你可是我的親姊姊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就叫我去吧!再說了,我也可以扮成你的丫鬟,一路服侍你、伺候你,你不是更享福嗎?”


  沈曦宜吐吐舌頭,心想正是你在我身邊我才省不了心。


  “不要。”她殘忍拒絕,“世子會罵我的。”


  小幺桑見沈曦宜不肯吐口,怕自己強行跟著真被世子罵,就一溜煙跑去睡服藕清不去。然而藕清心想想著見滄溟,一口拒絕。蓮清卻對秋遊什麽的並無執念,在小幺桑的軟磨硬泡之下,隻好答應了把她的位置讓給小幺桑。


  沈曦宜得知此事後又好笑又好歎,小幺桑,你還真有兩下子啊?

  於是一行人隻有六人。滄溟隨行保護世子,藕清隨行伺候沈曦宜,還有小幺桑和孫常者……據說,小幺桑是強行隨行伺候孫常者的。


  無邊的田野開滿了明燦燦的油菜花,隨著微風搖曳,天朗氣清,微風和暢,看起來分外賞心悅目。


  沈曦宜掀開轎子簾幕,眼睛被黃澄澄的顏色熏得迷離,忽然有一個念頭:今日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她悄悄望向身邊的閉目養神盧玠。既然自己對他並非無情,那又何苦為難自己,明日分離也就罷了,又何苦今日過得不痛快?


  且過了今日再說。


  說著她動了動身子,卻怎麽也找不到腰間掛的那枚香囊。


  盧玠緩緩眼睛,似乎被鄉間的阡陌交橫石子路顛得有些惱,“你找什麽呢?”


  沈曦宜被陽光照得有些刺眼,揉著眼睛道:“沒什麽。就是隨身的一個小掛件忘帶了。本來梳妝的時候還放在妝奩裏的。”


  “那日我見到的那枚?”


  “是。”


  “沈姑娘獨喜愛花椒?”他幫她把簾幕放下來,問道。


  “不是……”沈曦宜本想說因為是你送的,所以舍不得丟。不過她想了一下,覺得這也太肉麻了,跟外麵那些不惜攀附世子的女人好像沒什麽兩樣,於是話到口邊就沒說。


  她話鋒一轉,道:“世子不也獨愛桑葉嗎?”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咳了一下,“這好像也不算什麽秘密。”


  “我第一次見到世子便發現了。”


  ——就是你身上這種味道,還引得令沉訓發瘋呢。


  “你覺得很不好聞嗎?”他似乎精神好些,扶頤問道。


  “很好。比花椒的味道好聞多了。”其實此時此刻,她還是覺得油菜花的清新更好聞一些。


  他顯然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心神不屬地說道:“我幼時,亭中有一桑樹。從母親死後,便日日帶著了。”


  馬車一顛一顛的,秋日的陽光依舊從簾幕的縫隙灑在他的臉龐上,那樣金黃的顏色,映在他身上卻多了幾分黯然神傷之意。


  沈曦宜從沒聽他如此動容地談起他的母親,難道盧府那位聲勢煊赫的大娘子,竟不是世子的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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