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香囊憐芳草
素日裏食不言寢不語的盧麒聞得這一身臭汗味,扇扇鼻尖,嫌棄地說道:“盧麟,你能不能沐浴更衣以後再來見兄長?怎麽這麽沒規矩了?”又看了眼沈曦宜,低聲補充道:“這裏還有一位斯文的小姐呢。”
沈曦宜想起那日盧麟耍紅纓槍差點戳到藕清,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卻還是沒改。
沈曦宜漠然道:“我倒是無妨啊。”
盧麟不理,嘿嘿一笑,撓著後腦勺道:“兄長,今天可真帥!小弟甘拜下風!是來求兄長一件事的。”
世子叉著手,神色淡雅如霧,緩緩道:“你找我,應該沒有什麽好事。”
盧麒立即附和道:“就是!別來麻煩兄長!”他說著這話,卻壞壞地向沈曦宜挑了挑眉。
哼。沈曦宜假裝看不見。
盧麟慚愧地笑笑,柔聲請求道:“兄長,你一定要答應我!我想請一位武師父到府裏來,好爭取摘得明年的武狀元之位!武師父的人選我已經有了,就是令遠侯府的令沉佑武狀元!他武藝天下第一,定能幫我打敗所有人!”
沈曦宜聽盧麟忽然提起令沉佑的名字,心中一沉。她可萬萬不想跟令沉佑同處一個屋簷下,若是世子真叫令沉佑到盧府來教盧麟武功,那可真是煩死人了。
到時候……令沉佑每天耍著花架子,拿著大爺的做派,仗著是盧麟的師父作威作福……相信愛你個就惡心。
還好世子撥著手指,漫不經心地道出兩個字,“駁回。”
“為什麽啊!”盧麟一萬個不服氣,身上的熱烘烘的臭汗味更濃了,“我不!兄長!我一定要令武狀元當我的武師父!明年我也要當武狀元!”
“去去——”盧麒橫身攔住了盧麟,不屑道,“別跟兄長這兒鬧!你以為什麽人都能進咱們府裏,什麽武狀元的,你個武癡!哪涼快哪呆著去!”
“不為別的,”盧玠眼神裏流露敲打的意味,“不到半月你便要換一個武師父,你自己想想,你都請了多少個了?”
“兄長!我不會亂換的!而且我也可以出去跟令狀元學武的——”盧麟竭盡全力地爭辯道。
沈曦宜合時宜地提醒道,“麟公子,令武狀元還要承擔剿匪的重任哦,可能沒時間過來教你。”
“就是就是。”盧麒又附和道,說罷還神采飛揚地給沈曦宜飛了個媚眼。
“不可能……”盧麟倔強地說著,“我最喜歡看他演武了!他就是真正的玉麒麟盧俊義轉世!他一定會答應的!兄長,你今天這麽帥……”
沈曦宜偷偷瞄世子的神色。想起上次令沉佑演武時,盧玠扶頤昏昏欲睡,不到半場就早退,定然是極煩令沉佑這般無聊的花架子演武。如今有人還想把這家夥請到跟前,他自然是不允的了。
世子仍然不為所動,道:“玉麒麟盧俊義?我看你和盧麒兩個人也能組個麒麟了。”
“不是!”盧麟反駁道,對盧麒翻著白臉,“誰跟他啊!他什麽!”盧麒的怒氣也被挑了起來,登時暴跳如雷,給了盧麟一暴栗,“小崽子!我也是你兄長知不知道!”
“夠了……”世子煩惱地捏捏額角,叫滄溟過來把這兩個人轟走。盧麟還在喋喋不休地糾纏著武師父的事,就連帶著盧麒一起被請到篝火的另一邊去了。
盧玠感覺被這兩個胡鬧弟弟整得鬧人發痛。待他再睜開眼睛,見沈曦宜還站在身前,雙手絞著衣角。
盧玠沉沉問她,“你,嗯?還不走?”
沈曦宜優雅地伸出手來,低下頭,“世子今日如波斯王子一般,不想跟小女一起去篝火邊上跳跳舞嗎?”
跳完舞,我要跟你說說去牢裏見孫常者的事情……這是沈曦宜心裏的後半句。不管怎樣,先看看有沒有門再說。
盧玠下巴微微抬起。
“跳舞可以,這身衣服不好。”
沈曦宜第一次來到世子爺的聽雨閣。
所有人,包括丫鬟、老媽子都去不遠處的篝火晚宴前隻有少量的幾個侍衛。夜森森已然來臨。
篝火晚會的喧囂聲和火光已然成為圓房,沈曦宜隨世子一步一步地踏上聽雨閣的木階,眼中的篝火隻剩下幾個熠熠的光點。
三層閣樓,古意盎然,月光靜謐,隻有盧玠和沈曦宜兩人。
越是這樣微妙而沉寂的時刻,越是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而且……脫離那些濃重的人間煙火氣,黑暗中沈曦宜仍然能清楚地聞見,世子身上那淡淡的桑葉幽香,跟初見他時一般。
“啪。”火折子亮了。像是如有神助一般,一連串璨然跳躍的燭苗都亮了。
“聽雨閣。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沈曦宜輕輕念著,打量著聽雨閣裏布局巧妙的一切,“好風雅的名字。世子怎麽帶我來這兒?”
“然而此夜無雨呢。”他看向她,輕輕把燈花吹落在地上,“今天都領了賞賜了嗎?”
他出個不著邊際的一問,沈曦宜又有點懵懂,想起自己那幾枚花椒,還是艱難地言道:“領……了。”
也不知是怎麽地,話音未落,她腰間那個裝有花椒的香囊正好恰巧地落在了地上。
沈曦宜失笑,看來自己撒謊,連香囊都看不下去了?
盧玠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啊,她好尷尬。
她立刻彎腰去撿。
盧玠亦微微俯身下身,止住她順勢的手,將香囊撿在手裏。
他隨即打開來,那幾枚香顫顫的花椒躍然於囊底。
沈曦宜欲捂臉,見世子那副蹙眉的神情,此刻的她就像是一個偷吃主人東西被發現的婢女,那種感覺,委實拖泥帶水半點也不妙。
盧玠默然半晌,若隱若現間似乎有種不明的情緒,道:“你把它們……隨身帶在身邊?”
明熠熠的燭光打在世子側顏,險些叫沈曦宜誤解世子在……輕笑?
“世子賞賜的東西,雖輕必重,曦宜不敢不日日沐浴熏香,謹慎佩戴。”
盧玠手上的香囊輕顛了顛,隨即掛回沈曦宜腰間,“說‘領了’二字說得這般委婉言辭,不會以為花椒就是你的賞賜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