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君子一跪
幾日以來，沈曦宜發現，世子爺不見的好像不止她一人。
自從府禁實行後，來來往往送禮的奉承的官員一概拒之門外，就連謝籍這個表公子想要進出盧府也要專門的令牌才行。認牌不認人。
不光如此，世子還頒布了更嚴苛的宵禁。每晚一擦黑起，盧府大門便黑沉沉的關閉，還沒回來的公子也好、太醫也好，隻能明天早晨請早了。
府中一幹人等左右也是在府中做事，倒也沒什麽所謂。最苦的還是謝籍，他素日裏有算命攤的生意要做，日日都回來得晚些，幾乎日日都要被關在外邊。
謝籍怎麽著也算跟盧府沾親帶故，自然極不滿意這條不近人情。不過世子在盧府我行我素，簡直就是不容置喙的存在，謝籍一個人再怎麽叫苦也是沒用的。
謝籍氣衝衝地找他理論：“我不同意實行宵禁。”
盧玠淡淡道：“你愛同意不同意。”
謝籍哎呦一聲，怒氣更盛，“好你個盧玠，行啊，我要告到老爺那裏去。”
盧玠瞟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忘了通知你，你的令牌是有期限的。辦一次，七日之內可行。過了七日，我可以憑意願把你轟出去。”
表公子都碰了釘子，對府禁心有怨言的人再也不敢輕易挑戰世子，隻得默默遵守。外界鬧得雞飛狗跳，盧府卻一連幾日連個來客都沒有，著實靜得如世外桃源一般。
沈曦宜也想托人帶回一點孫常者的消息，然而關於此案眾說紛紜，小道消息太多，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說孫常者在牢裏整日以淚洗麵，把鳥兒哭得羽毛都掉下來了；也有人說孫常者在牢裏常常和沈鬆比劃拳腳，把沈鬆額前頭發揪成了禿瓢兒。
決定這二人命運的關鍵點，還是要等待幾日後的會審。
孫沈二人的事情不但是平民老百姓之間的爭鬥，更涉及到了孫、沈兩個家族的名麵。這兩家都是京城的大戶，在朝中都頗有自己的勢力，稍有處理不慎，事情便會愈演愈糟。
盧府安靜無人的局麵持續到了六月初五。這一日，《千裏江山圖》本該完成，但卻因為前幾日沈曦宜和樊清河的不和而之後。六月初五那日，世子府來了一個大人物——這位大人物是位翩翩公子，身著藏藍正色官服，正是今年新科的探花公孫定者。
沈曦宜跟孫定者，雖沒跟孫常者那般熟悉，到底是在巴巫山共事過的，倒也有幾分交情。孫定者此行自然是來求見世子的，他以新探花公之尊，卑躬屈膝地懇求滄溟代為通報，說是他今日一定要見到世子。
滄溟為難道：“孫二公子，屬下把您領進來已是不合規矩，您又要見世子……這屬下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孫定者低首扣手道：“勞煩您一定要為我通報！實不相瞞，家父那日與沈家老爺口角分歧，回到家中便一病不起，常常高燒囈語。大哥身陷囹圄，定者便是家中最長子，若是在內不為父親分憂，在外不能相救大哥與水火，當真枉為人！”
孫定者這番話說得懇切無比，眼角晶瑩處微微有淚花流露，想來這幾日孫常者和孫爹所受折磨不小，他也是實在走投無路，才來求見世子。
滄溟聽罷長歎一口氣，道：“好吧，我就為你通傳。但世子見不見你就不一定了。”
孫定者感激不盡。
其實他心裏也明白，如今孫、沈兩家勢如水火，盧府的態度更直接決定了哪一方能在這場博弈中勝出。世子是整個盧府、乃至整個天下的世子，雖然素日裏也看重孫定者，但越到這時候越是不能偏頗孫家，免得落天下人的口舌。
閉門鎖戶，如今看來確實是這風口浪尖上最明智、也是最無奈之舉。
不一會兒滄溟就推門而出，對孫定者苦笑著搖搖頭。
世子還是不見他。
“這樣麽……”孫定者失望之態形於色，鬢角一絲淩亂的發飄到眼前，彷徨又無可奈何。
“回去吧。”滄溟勸道。
孫定者低下頭，緩緩地轉過了身子。然而頃刻間他似是下了極重的決心，倏然旋過身來，撩起下裾數層，鏗然跪在青石地之上。
滄溟一驚，“孫二公子，您這又是何苦呢？”
孫定者搖搖頭，緊閉雙眼，錚錚立於風中，大聲道：“孫齊求世子開恩！不然孫齊願長跪不起，以表誠心！”
與此同時，殿內的盧玠正在暗沉沉的藕合紗窗背後，負手而立，凝視殿外倔強的孫定者。
沈曦宜正在磨墨，黯然問道：“世子……還不見見他嗎？”
“見？”他沉聲徐徐說著，半是感歎似地說道：“從前倒還真沒想到，孫齊竟有這般血性。”
“他不一定是為了孫常者，或許是為了整個孫家。”沈曦宜一時有感而發就說了出來，墨跡濺到了白皙的手指上。一擦，便成了一大片黑。
按說她是沈家人，按照沈占秋的意思，是不是也應該如此聲嘶力竭地懇求世子放過沈鬆？
不過一邊是道義，一邊是血緣，真是叫人左右為難。
“哦，我怎麽感覺你不是呢？”盧玠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隨口說一句，回到書桌前，蘸筆去墨。
“我……有時候也是。”
但是我也很關心孫常者的。沈曦宜後半句話沒說出口。
世子好不容易叫她過來侍墨，若是哪句話說得錯了，她就又要回到在這盧府關禁閉的日子了。所以，多一句還不如少一句吧。
其實沈曦宜有心問問他，前幾日那些小玩意兒都是些什麽意思，不料盧玠楷字側轉，在小紙條上淡淡地寫下了幾個字，叫滄溟給孫定者拿了出去。
他筆走蛇龍，像是隨筆寫的，沈曦宜沒太看清寫的是什麽。
真是的，就不能像小豆腐一樣一筆一劃地好好寫字？
沈曦宜暗自抱怨。
她隻看見，殿外的孫定者見到那張小紙條後，臉上呈現微妙的神色，隨即謝過滄溟，匆匆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