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未知
“顧廷琛!你這死白毛!”
“都滿頭白發了,為什麽還要出來禍害別人?”
他抓著扶手暗自發狠,”你要是死了,我把這裏填平!”緊握的手,指甲險些刺入皮膚,若不是千羽布料獨特,早已撕裂。
“你讓我滾,是從這裏滾下去?還是滾到你家裏?”顧廷琛抓住他的手,”不要為自己說的話找借口。”他剛才就已經不動聲色的遊上來,不過是檀山落痕太過專注沒發現他。
“既然不能收,那你為什麽要離開?”
檀山落痕被顧廷琛問懵了,他本能的以為顧廷琛還在水裏,他見過顧廷琛在下麵的模樣。那是他跟著母親來這裏,當時他還疑惑他為什麽在水裏。他想起剛才的問題,竟無言以對。
他想讓他回去,但也想把他帶回去。送出去的東西不能再要回來,這是萬山河告訴他的,他剛才也是情急才說出口的。顧廷琛總能給他驚喜,事實上,和他在一起就是一種驚喜,雖然他總是沉默,但看著對方濕漉漉的身體忍不住擔心,”你……沒事吧?”他下意識的睜開手,他不知道顧廷琛怎麽找到這裏,他出來時已經很隱秘了,更何況顧廷琛還不知道那些事。
顧廷琛是他為數不多珍惜的人,正是這樣,才不想把他卷進來。這一次的戰爭隻是個開始,他說不定哪天就能結束於某場戰鬥,他會竭盡全力保護父母的珍愛之物,也祝福那個見過一次的顏非顏。
她是那麽的安靜,不應該受到這個世界的汙染。
可很多人都是這樣來的,最開始的無知到後來的不得不知。太弱了會被滅,太強了會被殺,都是殺,為什麽不選擇因為太強被殺?
即使要偽裝,也要貫徹到底,他可能已經等不到別人撕破他偽裝的時候了。
雪還在落,若不是直接接觸,他不會知道顧廷琛身體冰冷。沾了水的衣服黏上他的皮膚,長長的頭發貼近頭皮,眼睫毛上掛著水珠,這樣的顧廷琛依舊認真的看著他,仿佛剛才是個嚴肅的問題。
“既然說了,就要負責。”
檀山落痕知道他顯然沒聽他的話,這讓他想起了尋找靈魂碎片的時候,都變了,他還是如此。對此他談不上欣慰,能陪自己走到最後的隻有自己,更何況都有自己的事,沒有利益,沒人會無緣無故的過分交集。所謂婚姻,本就是滿足雙方更好的利益嗎?也許是沉默太久,連自己想表達什麽都忘了。
“負責……”他輕念這兩個字,他要負的責真多,可惜他不能選擇要負的責。
“魍魎都知道要對自己妹妹負責,身為大人的你為什麽不能言而有信?”
大人……他一陣失神,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是大人了,可他還是沒能做出大人該做的事。
“隱藏很瀟灑。”顧廷琛鬆開他的手,反手抓過他手中的布纏住他,若不是圍巾很長,他想就沒有多出來長長的一截,”說好的,不許還。”
瞬間被困個結實的檀山落痕有些暈,以他現在的能力無法掙脫,可他不想跟著他走,”廷琛,放手吧。”他苦笑道,太多的事都不能如願,那如別人的願也不錯,巽坤需要他,他也需要巽坤。
顧廷琛拉著他就進村,好在一路上無人,不然他們都會被抓起來。
檀山落痕沒轍,”唉,如果你什麽時候不再固執,整個契耽會有翻覆天地的變化。”
“廷琛,你不冷嗎?鬆手吧。”
“傷口不要緊嗎?我沒辦法把你帶回巽坤,我要走了。”
“廷琛……”他感覺眼前一黑,他知道是顧廷琛打暈了他,但他沒辦法。等他醒來的時候已進入一間屋子。
房子整齊幹淨,感受不到人的氣息,卻依舊幹淨,顯然是有人長期打掃。這兩年顧廷琛不在,不會是他打掃,他也沒心思關心這些,轉身就走。
“為什麽不說?”
“說什麽?”他一時間沒明白顧廷琛的意思,他站在外麵,顧廷琛坐在裏麵。
“兩年不見,臉皮厚了不少,自己都是那樣,還好意思說別人逞強。”顧廷琛以十之禁為火點燃其中一盞燈,溫柔的窗融合了這個村,”曾經有人站在你在的地方,她沒有再回來添油。我也曾站過那裏,傷了一個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問我就要告訴你嗎?”
檀山落痕推門而入,”現在可以了。”他突然覺得外麵的世界恐懼,裏麵的人猜不透。他從來沒猜透過任楚霄霄,每一次猜測都很累,但也不得不做。”
“你覺得一個瞎子在黑暗中為什麽要掌燈?”
“以為出門必須掌燈。”
“那你為什麽不掌燈?”
“我……”他沒來由的坐下,”誰告訴你的?”
“什麽時候的事?”
“回來之後。”檀山落痕苦笑,事到如今他已經能輕鬆麵對,但不能坦然,他沒那麽大的胸懷。他很自私,但又不敢承認,這是他痛苦的根源。
“對不起。”
顧廷琛又靠著他睡著了。本來傷口沒完全愈合,又被冰水長時間浸泡,還像之前一樣把他抗回來。他無奈的歎氣,輕輕把他放到草垛上,廚房還有些柴火,他架起火堆,沉睡的顧廷琛如果再沒有火就變成冰雕了。他褪去他的衣服給他處理傷口,他的衣服還是幹的,撕了大半包紮傷口,最後他把千羽蓋在他身上,默默填柴火。
剛才他隻想對他說聲”不關你事”,可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睡了。
他思考了很多,怎麽也不明白顧廷琛是怎麽知道的,他突然想起沒跟來的魑魅魍魎。沒有他,他們還有顧廷琛。
他一直坐到燒無可燒,多少次他想默默離開,可看著他蒼白的麵孔又怕他被別人拐走。縱使多強多橫,睡著的時候還不是像個孩子?而對一個下手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檀山落痕觀察著這間不大的房子,應該是顧廷琛和呂沒生活的地方,時過境遷,已成了空房子。
“他們不在了,對嗎?”
“嗯。”他被突然醒來的顧廷琛嚇了一跳,”你都知道了,我可以走了。”
“你不是說送別人的東西不能拿回去嗎?”
“……”
“她可以出來。”
“誰?”
“你未婚妻。”
顧廷琛套上衣服,”不想再失去就跟我走。”
“可我沒什麽可以失去了。”
“最後抄《道德經》的機會。”
他知道沒有力量的痛苦,因為太弱,珍愛的人都救不了。
“沒人會檢查。”
“我會。”
“廷琛……”檀山落痕微微歎氣,”何必呢?”
“因為有了因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說何必。”
他打量著顧廷琛,與世隔離的生活反而讓他囉嗦了!難道一直這樣?想到這裏,檀山落痕微微皺眉,”那……你先進來吧。還有最後二十六個時辰。”他重新生起篝火,雖然顧廷琛的衣服烤幹了,但頭發還沒有幹。
顧廷琛重新坐回他身邊,”他們的家消失了。”
“魑魅魍魎?”
“嗯。”他向檀山落痕說了他進門後的事,雖然每天的生活重複乏味,但他還是如實告知。除此之外,就是下山後的事。
“如此說來,我們可能沒有進入真正的千鳥山,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你讓子坊找我的?”
“她還在堅持。”
“真傻。”
“也很勇敢。”
“戰爭一旦開始,再強的靈魂碎片也沒用,更何況能激發出它力量的人已經死了。”
顧廷琛側過頭看著他,覺得檀山落痕在離自己而去,可他卻抓不住。他就像一滴水,衝淡他的血色世界,水流經手,留下冰涼的觸感,卻不曾發現。而他就像一滴血闖入檀山落痕的生活,溫熱的觸感,即使冷卻,痕跡依然在。隻是他無法發現,因為這滴血已經融入他的骨血,他已無法分清自己的純淨。
“對不起,”顧廷琛低垂著眼簾,”我應該早點回來。”
“噗!這都不像你了。”他靠上草垛,”回來也沒用,遲早的事,就像玄哥哥一樣。”檀山落痕自嘲的笑笑,他一直想要讓顧廷琛認識的人就是他哥哥!這些年,他總有種霸占別人哥哥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可以多陪陪顧廷琛的。他還有父母,而他隻有他的哥哥。其實他和玄也不常見麵,但玄對他恩重如山。有時候就這樣,經常見麵的人不一定感情深厚,不常見麵的也未必海內存知己。
整個家族隻有他是唯一的繼承人,所學所練比常人多出數倍,結識的人也不能是普通人。而玄就是這些人中的普通人,他跳出規矩成為獨特,因此這個世界容不下他,所以他死了。巽坤玄司死亡還是當初在壹乾熱情的人告訴他的,契耽無關部落的人各不相同,從不存在種族歧視,隻是對自己沒用罷了。
玄是顧廷琛心中無法縫合的裂痕,他極力隱藏,但還是浮現於眼睛裏。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讓他找的下一個理由是檀山落痕,他閉上眼睛癱倒在草垛上,”早就知道了嗎?”
“嗯。”他陷入回憶,失去的永遠是最珍貴的。玄也好,顧廷琛也罷,終將成為珍貴。
“他為什麽讓你當家主?他應該更有經驗。”
“和我交易,我拒絕了。”顧廷琛腦海裏浮現出他從呂心走出來的那一幕,自以為抓住了所有,攤開受就是一場空。
“能問為什麽嗎?”
“因為隻有他能當。”
檀山落痕大概明白了,那時候顧廷琛應該還不知道玄是他哥哥,而他的家主大人永遠是玄,在此之前,他願守他歸來。他不得不佩服玄的能力,這麽多年,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相認,卻非要選擇最後。但如果讓顧廷琛一直找,或許會更痛苦,相比起已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