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思考

  檀山落痕收起彼岸花,“別急,先看看,一直往前走,無論如何也會路過祀塔。”


  他在這裏紮下最後一塊布,“走吧。”


  依舊由他拿著指魂針在前,他雖然無法理解檀山落痕這般奇怪的原因,可以確定的是他在逃避,或者恐懼。


  哥哥被抓走的時候,他也很害怕,又是看不見,然後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扔進湖裏。熟悉的人離去,那是比看不見還要恐懼的感覺。他不能說理解檀山落痕,因為他不知道他的恐懼。


  “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你這麽勇敢就好了。”


  他拿指魂針的手抖了一下,檀山落痕並未發現他曾低垂著眼簾。


  “昨天……謝謝。”


  顧廷琛沒有回答他,因為他也在迷茫自己的“勇敢”,哥哥的離去仿佛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紮進他的心裏,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太弱,弱到沒資格提要求。所以昨天三個時辰的夢想,也是他三個時辰的解放,在那三個時辰,他也是什麽都不想的。


  顧廷琛疑惑的看著他,“怎麽不走了?”


  “沒……沒事……”雖然盡力克製,但還是藏不住的恐懼。


  顧廷琛朝他的視線看過去,蛇!很多的蛇,它們纏繞在藤蔓上,堅硬的荊棘對它們無可奈何,也有趴在地上的,它們的皮膚與藤條無異,地上的與土地無異,似乎是隨著周圍環境變化而變化。


  可以確認的是,他們被蛇群包圍了,蛇隻是對他們遠觀而不靠近,吐著粉色蛇信。


  昨天還沒有的,麻煩。


  他微微皺眉,也不管它們是否有毒,提著劍就開始攻擊。他一直是這樣一個人,遇到困難,斬開就好,唯有手中的武器是值得信賴的。


  “廷琛!”


  等他反應過來時,蛇群已被斬傷大半,它們不容易死,有著極高的自愈能力,而且它們有兩對翅膀!


  這是令人苦惱的,它們可以飛行逃脫,荊棘對它們又是無害的。不過沒關係,來多少,殺多少。


  “小心。”很快,檀山落痕也加入戰鬥,以他們為圓心,開啟一片彼岸花,蛇見到花,自然的退開,多少年的修煉,他可以讓花上附有毒素。他們又是肩並肩戰鬥,把彼此的後背交給對方,就像那次在巽坤的塔,顧廷琛主攻,他輔助。


  他以前說過,他怕蛇,但現實不允許他停留。如果太過猶豫,顧廷琛極有可能成為它們的食物。


  他們配合得非常好,盡管它們會飛有靈魂,他們也不落下風。蛇群退去後,依然不變路程,檀山落痕依舊小心走在他身後,臉色有些蒼白,他剛才也是強撐。


  “你怕蛇?”


  “嗯。”他自嘲的笑笑,也不怕他知道自己的弱點,“是不是很懦弱?”


  “嗯。“


  果然很弱嗎?真不知道這樣的懦弱的人改如何管好家族?他怕蛇源於小時候的一件事,可是怎麽也記不清,這件事他隻告訴過玄,現在多了一人。


  顧廷琛回過頭,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應該在感到害怕前殺死它們,不管用什麽辦法。”


  “啊……應該這樣嗎?”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回答,他覺得的懦弱是自己沒殺死它們嗎?


  “我很後悔一件事。”顧廷琛開始若無其事的行走,“我喜歡一個人,我害怕見到她,她讓我想起另一個喜歡的人,後來我把她殺了。”


  檀山落痕認真聽著,他敢說,這是顧廷琛說話最多的一次,但話說不太明白。在正常人群中,他的語言表達是蒼白的,簡而又簡的敘事,他努力搜尋可用信息。


  他是有一個哥哥的,而且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抓走了,後來由另一個人養大,不知什麽原因去了雖生,這是王不死告訴他的,隻要是不想睡覺的情況下,相信他能嘮叨三天三夜。他的哥哥沒找到,自然不少殺死哥哥,那就是撫養他長大的人,可他的性格又不允許他做這種事,那就是有隱情。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隱約記得王不死說過,那個人是女的。


  “溫柔的傻子。”


  檀山落痕沒有反駁他奇怪的觀點,而是淡淡的說道:“她對你一定很重要。”


  “嗯。”


  “我也有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你母親?”


  “嗯。”檀山落痕倒退著前進,“我應該是有很多個對我重要的人,但不像你那麽純粹,我也沒有你那麽勇敢。”


  “都很弱的。”不知為何,他今天的話有點多了,許是因為這裏全是荊棘,退無可退吧,“沒有如果。”


  “是啊,沒有如果。”


  他們不斷前進,完全忘了剛才蛇群的事,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人在身邊,能簡單的忘記害怕是事。當然,隻是暫時的,等到那天一個人的時候又會想起。


  這裏的路是複雜的,指魂針又失效,進退兩難。因為荊棘過大過高的緣故,他們不可能爬到上麵目測祀塔。他們已經經曆幾塊紅布,還在繞圈子,卻無可奈何。


  除了蛇,應該還有其他事物,未知往往更可怕。


  有時候感覺祀塔已經消失了,他們被困在一個密閉圓裏,不斷與各種事物做鬥爭。


  許是太過安靜的緣故,他們不得不互相說話。


  “老實說,我相信你殺了她,但肯定不相信你所說的原因。”有時候,他依舊那麽執著,其實昨天的三個時辰夢想,他心裏是默默感激顧廷琛。幫助他的人,會許以回報,傷害他所在乎的人和物,必定奉還。


  “你的人格不允許你撒謊,你也不屑於撒謊,我是知道的,你一直話少。當時在玄崖下的山中,你明確表明不是為了救她殺的他,我相信你不會做無意義的事,那就是有過節,能讓你如此憤怒,大概跟她有關了。”


  “兩個。”顧廷琛淡淡的說道:“一個囚籠,一把火。”


  檀山落痕微微一愣,一些黑場確實有這種設定。以結界置一個囚籠,以絕對領域圈定人數,一般這種結界牢而不可破,破界條件為隻剩一人!

  簡單來說就是把很多人關進結界,再置於烈火,受火熏燒的人不斷廝殺,必須在短時間內殺死除自己以外的人,成則結界破除浴火重生,敗則被火燒死或者被殺死。而逃脫的人也不一定能活,極有可能在出來的那一瞬間被發火之人殺死,他們就以此取樂。


  這是一種刑法,專門處置犯人,通常為幾十、幾百、甚至幾千人!反正最後最多隻能有一個人存活,存活的人要麽被殺死,要麽去殺戮。以前的戰爭時代就用這種方式選拔“人才”,血腥又殘忍。


  他沒有聽人說過這種刑法,隻是在書上偶爾看到,沒想到距離自己如此近的人就發生這樣的事。


  “對不起,不是有意問你這些。”


  他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說這種刑法。在他的講述中,被丟進結界的人應該隻有兩個,而且是至親的人,遠比千人要殘忍。他無法想象當時小小的他是怎樣的心情?

  “沒什麽對不起的。”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遲早會這麽做,我隻是……不明白。”他有些沮喪,他也有一直後悔的事呢。


  “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年紀不知劇中意,再看已是劇中人。”他想了想,“就像他給你的講故事,雖然我也不明白。”


  “其實……王不死是個很好的師傅。”


  “知道。”他停下腳步,“我,一直後悔一件事。”


  “我嚐試不去想,可是做不到。”他低垂著眼簾,“沒當害怕,遇到強敵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這件事,然後發瘋一樣的進攻。我不想再有這樣後悔的事,真的,做不到,很痛苦。”


  檀山落痕沒有看他,原來每個人都有一顆悔恨的心。


  親手殺死自己珍愛的人,沒有一顆勇敢的心是做不到的。這就是她想交給他的道理吧。某種意義上,她成功了,他不斷鞭策自己變強,不再遇到這種境地,可是又失敗了,他那顆悔恨的心永遠牽絆著他,就像她的人一樣。


  卻也更完美了。


  在他過去的人生中,有失、有得、有悲、有樂、有聚、有散,一顆勇敢無畏的心多了點悔恨的牽絆,更像人了。


  以前聽王不死說過他的一些事,僵硬表情下隱藏的說一顆悔恨的心嗎?


  他不能說完全理解顧廷琛,因為他所珍愛的人,好好的在院子裏,雖然玄三天兩頭的消失,但總歸能見麵。


  “噗!”檀山落痕忍不住的笑了,“我們像朋友一樣談心呢。”


  “蹲到樹上是看見了蛇?”


  “廷琛……你怎麽能在這時候提這種事……”


  檀山落痕滿臉窘迫。他沒想過顧廷琛會突然說這件事,從母親哪裏回來後看見草叢裏有條細蛇,整個草原又沒有過多高的建築物,所以


  他有些懵,感覺大腦沒在思考,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裏。


  “千……廷琛,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笑。”


  他整個人都不知所措,剛才眼睛沒壞的話他確實笑了,雖然短暫,值得留戀。


  他們認識少說也有七八年了。小時候的他有這大人的成熟,緊崩著還很稚嫩的臉,後來稍微大點也是,蠻不講理的直接動刀,殺戮時更是淡定。


  多少年了,終於笑了,而且那麽突然!


  於他而言,也是突然的,因為他的笑幾乎是下意識的。


  “快走吧。”


  顧廷琛繼續向前,他看到的世界是血色的,綠色的枝條如同身處血網。隻是真心他無法傳遞給任楚霄霄,可能是他自己習慣了吧。


  檀山落痕無奈的笑笑,顧廷琛話不多,轉折話題絕對是最簡單粗暴有效的!他不想說的,你說任你說,他就不回答,但能安靜的聽你從白天說到晚上。


  “我怕蛇,你後悔殺人,我們都是殘缺的人了。”


  “我後悔沒在他們燒死我之前燒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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