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來世再遇
夜雲舒的手還握在劍柄上，身體顫抖得厲害，眼淚早已淌出兩道直線。
“還……還能走嗎？”他走到她麵前，望著她蒼白的麵龐，心如刀割。
“殺了那麽多人，即便是人能走，那顆充滿了罪惡的心……還能安然嗎？”
蘇蔓兒說不出話來，腹部正在瘋狂往外湧出鮮紅的血液。那皮肉撕裂之痛讓她再沒力氣站穩，軟下身體癱坐在了地上。
夜雲舒跟著蹲下，隔著麵紗輕撫上她的麵頰，聲音溫柔得讓人心碎，“疼嗎？”
蘇蔓兒搖著頭，哭到失聲。
他親手殺了她，如果這樣他能解脫的話，她心甘情願……
“傻瓜，怎麽會不疼？”夜雲舒臉上的寵愛一如既往，大掌慢慢來到她身後，重新握上那把劍柄。
“娘子，別怕，夫君……來陪你了。”他喃喃訴說著，不等她回答，他將穿過她身體的劍尖對準自己的腹部，用力挺身……
“呲——”兩具身體緊緊貼到了一起，一把劍，兩條命。
蘇蔓兒呆愣住，目眥盡裂魂飛魄散。
她麵上是驚恐、是絕望、是肝腸寸斷、是摧心剖肝。整個人如同定格了一般，心像是被人手持利刃一刀一刀狠狠戳刺著。
痛嗎？連痛都形容不了。
“啊——”她厲聲嘶喊，聲音淒厲得像隻受傷的野獸，徘徊在空中久久不散。
“雲舒！！”她崩潰大哭，撕心裂肺嚎啕質問，“為什麽？！”
他殺了她她不怪他，為什麽他也要死啊？一切都是她做的，跟他沒關係啊！
夜雲舒腹部也很快流淌出鮮紅的血液，他顧不得去感受疼痛，目光癡癡地看著她，笑出兩眼淚水。
“我愛你！這次……信了嗎？”
蘇蔓兒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滋味，隻知道自己好像馬上就要哭死過去了。
夜雲舒臉色一點點泛白，嘴角也開始湧出大量的鮮血。
血液似乎嗆到了他，他輕咳兩聲，注視著她嘔心抽腸泣不成聲，“娘子，最後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不好？從始至終，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哪怕隻有一丁點。”
蘇蔓兒哭得頭痛欲裂，心髒像是被扔進了滾燙的油鍋裏，讓她痛到發瘋。
好久她才能說出話來，卻是上氣不接下氣，“夜雲舒，我……我愛你，我愛你！”
夜雲舒麵上浮現出驚訝的神色，心痛地苦笑道：“真的嗎？有多愛呢？比得上……你對自己容顏的愛嗎？”
蘇蔓兒搖著頭，悲痛欲絕地對他傾訴，“雲舒，我是真的有想過要跟你好好過日子的！沒遇到你之前我最愛的是我的容貌，遇到你之後，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
“我一開始放棄山神娶妻，不是因為我心軟了；不是因為我回頭了；更不是因為我的藥丸還沒用完。因為你，都隻是因為你，我不想你再痛苦內疚下去了。隻是為了讓你開心，我放棄了我最在乎的容貌。”
夜雲舒半信半疑，心如撕裂地追問，“那……那又為何……”
“因為我愛你啊！”蘇蔓兒嘶聲痛哭，“我願意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但我不知道……不知道原來停用那種藥丸會有副作用。我能接受自己正常衰老，但我沒辦法，沒辦法接受自己猛然間蒼老幾十歲啊！”
她把心中隱藏的苦楚對他一一訴說，哭得是天昏地暗滿麵通紅，“別的我都可以不在乎，我隻害怕你，我怕你喜歡的隻是我的臉；我怕你看到我容貌大變後就不愛我了；我怕你嫌棄我；我怕……我怕你不要我了。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你若是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啊？”
聽到這裏夜雲舒不由得呆若木雞，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她會忽然之間係上了麵紗，甚至晚上睡覺都不肯摘下讓他看上一眼。原來……原來她的臉……難怪她會又反悔……
“蔓兒……”他顫抖著手去摸她的臉，心疼萬分，“你……你的臉……”
蘇蔓兒眼淚都要流幹了，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慢慢解下自己的麵紗。
麵紗滑落，一張和之前大相徑庭的臉顯露了出來。皮膚暗沉下垂，黃斑細紋遍布，這分明是年過半百之人才會的狀態，卻真真兒地出現在了一位二十餘歲的妙齡女子臉上。
夜雲舒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憔悴的臉，心若針紮。
他不敢相信她會變成了這樣，她是那樣愛美如命的一個人，突然間蒼老幾十歲，她怎麽能受得了？
蘇蔓兒哭得悲痛，不敢去和對視，低著頭啜泣不止，“別看……別看了，好醜，好醜……”
夜雲舒心疼得緊緊摟住她，搖著頭嗚咽不止，“不醜，不醜，我家娘子是全世界最美的，也是全世界最傻的。即使你變成了這樣，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減弱分毫，我愛你，愛你的美，愛你的醜，愛你的一切。”
蘇蔓兒感動更甚，輕輕依偎在他懷裏，鮮血越流越多，氣息越來越弱。
“今生君恩……還不盡，願有來世……”
“有來世！”夜雲舒打斷她的話，生不如死地低聲痛呼，“你忘了麽？月老廟裏當家師說……我們來世還有一段姻緣，無災無難，共度百年。”
蘇蔓兒腦中浮現出和他一起看花海拜月老的場景，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一抹笑。
那是她今生最彌足珍貴的記憶。
“夫君……”她喚著對他的專屬稱呼，身體漸漸變軟，“我疼，抱緊我。”
夜雲舒收緊摟住她的胳膊，痛不欲生涕淚交橫，幾乎要就此哭死過去，“對不起……怪我嗎？”
蘇蔓兒搖頭，氣若遊絲，“不怪，我愛你，下輩子……下輩子我做一個好人。你再來……再來娶我一次……好不好？”
“好，好！”夜雲舒痛哭流涕，顫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那根被她扔掉的紅繩，握住她的手腕慢慢係上。
“以這紅繩為記，下輩子……你在滿是薰衣草的地方等我，我一定……一定會去找你。還有……你要記得……要記得你答應過給我生的孩子……下輩子……補上……”
“好，”蘇蔓兒慢慢閉上眼睛，“下輩子……給你生兩個。”
“慢點……慢點走……等等我……”夜雲舒嘔心抽腸地喃喃，緊摟著她慢慢躺到地上，眼眸輕閉，很快也沒了生息。
夕陽照在兩人的身體上，為他們渡上一層柔和的光，像是送別他們最後一絲溫柔。
兩隻手握得緊緊的，兩根紅線緊密相貼。
至死不渝，來世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