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何為貴子
韓燦宇回到辦公室,往鎮醫院給媽媽玄卓善打了個電話,讓媽媽回家從菜窖裏撈兩棵“給牡契(朝鮮語,辣白菜)”,用家裏最好的小白陶瓷壇子密封好,等食品站的人去家裏取。
玄卓善在電話裏問:“到大首長家裏作客,帶“給牡契”,是不是太不尊重領導了?”
韓燦宇說:“我想了半天,唯有媽媽親手做的東西,才是拜見嶽父最好的禮物。媽媽,談盼家任何東西都能買到,也能買得起,唯有媽媽您做的給牡契,是花錢也買不到的。”
接著,他又給在鎮食品站當營業部主任的張金鳳打了一個電話,麻煩她去家裏一趟,把辣白菜壇子拿到食品站,上午食品站的車來縣裏進貨的時候,把菜壇子捎來。
張金鳳問:“這麽快就去拜見老丈人了,行啊韓燦宇,真是‘此鳥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啊,有速度!”
韓燦宇說:“我這叫做雷厲風行懂不懂?誰像你們,這麽多年了,還處於牛郎織女階段。虧了劉學明還是軍人呢,一點軍人速戰速決的作風都沒有。你們如果早點結婚,你現在是不是已經隨軍了?”
張金鳳說:“韓燦宇,你那不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嗎?人家劉學明不急,你急啥?”
韓燦宇問:“張金鳳,你說誰是太監?請注意你的語言文明和個人修養!”
張金鳳在電話裏“咯咯”地笑著,說:“行了吧韓大秘,別教訓我了,我又不是你的手下。好了,不聊了,一個小時以後,你到招待所門口等著,我把菜壇子給你送去,再見。”
韓燦宇放下電話,想起了劉學明,他倆好久沒通信了,他想,一會得抽空給劉學明寫封信。
韓燦宇和談盼來到談家時,談盼的父母都已在客廳等著了。
他們見韓燦宇和談盼進來,都笑著站了起來,韓燦宇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他們麵前行了個大禮,說:“談伯父好、伯母好!”
談伯父嗬嗬地笑著,說:“好、好,坐下吧。”
韓燦宇脫掉深灰色的華達呢大衣,露出裏麵淺灰色華達呢中山裝,把大衣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在沙發上坐下,心裏特別忐忑,雖然談盼的父親十分和藹,但是韓燦宇還是感覺到了他的威嚴。
談伯母笑咪咪地說:“小韓個子可真不矮哈,得有一米九吧?”
韓燦宇聽了,馬上站起來,對談伯母說:“不到一米九,一米八十六。”
談伯父也笑著說:“真不矮,這大個兒!”
韓燦宇笑了一下,重新坐下。
談伯父說:“聽說你的父親犧牲了?”
韓燦宇點了點頭,沒說話。
談伯父又說:“你母親把你們兄妹四個拉扯大,都培養得這麽優秀,真不容易,了不起呀!”
談伯母問:“你身下弟弟妹妹都多大了?”
韓燦宇回答:“大弟弟15周歲了;小弟弟和妹妹是雙胞胎,他倆13周歲了。”
這時,談盼在一旁說:“他大弟弟15歲已經上大學了,上學時跳了兩級;韓燦宇也是小學跳了兩級,15歲上的大學。”
談盼的父母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哦,是嗎?”
韓燦宇含著笑又點了點頭。
談伯父說:“四個孩子都有出息,不錯呀。你們以後可得好好地孝敬你母親。”
韓燦宇說:“是的,伯父,您說得對!”
吃飯的時候,韓燦宇把金誌浩書記的酒和母親醃的辣白菜都拿了出來。
談伯父一見這兩個東西,樂得眼睛咪成了一條縫,說:“這個金誌浩,挺有心,還知道給我帶兩瓶他家鄉的酒,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吃了一口辣白菜,像品酒一樣,品了品,然後說:“好啊,這高麗鹹菜,真是太爽口了,我在朝鮮的時候,愛吃當地的老阿邁醃的這鹹菜,真下飯!”
韓燦宇笑著說:“這是我媽媽的手藝,我覺得是送給伯父伯母最合適的禮物。”
談伯父馬上說:“好,這個禮物好!以後有機會,我要登門道謝,拜訪一下你的母親。”
1965年春節,談盼的父母在金誌浩的陪同下,來到了玄卓善的家,親自拜訪了玄卓善。
玄卓善說:“真是慚愧,家裏沒有什麽積蓄,讓兒媳婦受委屈了。”
談盼的父親說:“親家母,不要這麽說,你把四個孩子養大,已經很了不起了。韓燦宇這麽優秀,就是一筆財富。這筆財富吃不窮,用不盡,比任何東西都寶貴!”
他回過頭來對陪同的金誌浩還有葉局長、富誌儉和馬文學說:“什麽是富?我覺得,肚子裏有墨水,腦子裏有思想,這就叫富;什麽叫貴?慎獨、善良、精神獨立、經濟獨立就叫貴!自古寒門出貴子,白屋多公卿-——你們看韓燦宇這氣質、這學識、這人品和衣品,哪一樣不是高貴相?他就是寒門裏的貴子,白屋中的公卿,你們說對不對?”
金誌浩他們都點頭說是,韓燦宇坐在炕上,臉都紅了,說:“伯父您真是過獎了!”
金誌浩說:“首長從來不亂誇人,他是真喜歡你呀!”
葉局長也說:“韓燦宇的父母從小對他教育得好,抓得可緊了。他們家雖然貧困了一些,可是他們對孩子的教育一點也不差呀!”
談盼的父親點點頭,對玄卓善說:“親家母呀,有錢的人、豪門世家的孩子,我也見過不少,其中不乏優秀的人才。但是咱們家燦宇跟他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身上有的品質,燦宇身上都有;但是燦宇身上有的,他們身上不一定有。有錢難買少年窮——沒吃過苦的孩子,承受挫折的能力肯定要差。人的一生,哪有一帆風順的?遇到問題和打擊的時候,吃過苦的孩子的抗擊打能力,一定會比沒吃過苦的孩子強,你說是不是?”
玄卓善點點頭,說是;其他人也都說是。
葉局長說:“首長啊,您不愧是首長啊,說出來的話咋那麽有水平呢?我們也覺得是這麽回事,可就是總結不出來,說不這麽好,嗬嗬。“
談盼的父親笑了,說:“我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厚道人,對燦宇和他的母親‘弟弟妹妹們,也給了不少關懷和幫助,我得謝謝你們呀,是你們替我培養了這麽好的女婿哈!”
滿屋子的人都樂了,大家都非常高興。
1965年的“五一”,韓燦宇和談盼去北京旅行結婚了。
這是韓燦宇第一次到北京,他覺得在北京旅行,幾天的婚假根本不夠用,因為北京太大、太有曆史了。
他們在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校園裏流連忘返,出來的時候,他們在門口照相留念,他們都對自己今生沒有在這裏讀過書而感到遺憾。
談盼說:“以後咱們有了孩子,一定讓他上清華大學。”
韓燦宇說:“我想讓他上北大。”
談盼說:“哎,對了,咱們就給孩子起名叫‘韓清華’!”
韓燦宇說:“要是他考上了北大了呢?”
談盼想了想,說:“兩個大學都行,要不就叫‘韓北清’吧?”
韓燦宇說:“行,無論男孩兒或者女孩兒,都叫‘韓北清’,先在名字上給他指一個方向,嗬嗬!”
談盼也笑,說:“嗯,孩子還沒動靜呢,名字先起好了,兩所大學在向他招手-——咱倆自己考不上北大、清華,就把壓力轉嫁給下一代,讓他們實現咱倆未完成的心願,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韓燦宇說:“這也不能說是轉嫁壓力,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這符合生物進化的規律。”
談盼瞪了韓燦宇一眼,撇了撇嘴,說:“我說不過你,韓大秘書同誌。”
抗美和必勝一起考上了縣一中,就在談盼的班裏。
談盼從北京度假回來,給他倆都帶了禮物——必勝的禮物是一雙咖啡色翻毛皮鞋;抗美的禮物是一件粉色“的確良”襯衫,是圓領鑲菲子邊兒、胸前有刺繡的那種,在整個縣一中乃至整個縣城都算得上最漂亮的。
談盼也給在省城上大學的韓好一和金紅梅帶了禮物。金紅梅比韓好一小一歲,今年考入了中國醫科大學,他跟韓好一已經確立了戀愛關係,金誌浩對這個寒門裏走出來的的貴子、自己未來的女婿也是非常滿意。
金誌浩在縣城的家成了抗美和必勝的好去處,每到星期天,他倆就會高高興興地到金馬達拜(馬達拜:朝鮮語,‘大伯’的意思)家,去看那一屋子的世界名著,或者是到金紅梅的琴房去彈鋼琴。
可是,沒過多久,金誌浩就調到省委工作了,他的家也搬到了省城。臨行前,金誌浩讓抗美和必勝在他家隨便挑自己喜歡的書,被韓燦宇製止了,他說:“這些書都是金馬達拜收藏的,愛好書的人,書就像自己的戀人,我們不能奪人所愛。”
抗美和必勝懂事地點點頭,覺得哥哥說得非常對,別人的東西再喜歡,也不能伸手去要,況且自己還在念高中,學業也比較緊張,應該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功課上,將來考一個好大學。
他倆把心收了回來,起早貪黑地學習,學習成績在全學年始終是數一數二的。
韓抗美理想的大學是上海的複旦大學。她特別喜歡上海,有一次她在畫報上看到上海外灘的圖片,她就立誌將來一定要考到上海去,要親自在外灘的十裏洋場走一走;而韓必勝理想的學校則是軍事學院,他既要上大學又想當兵,所以軍事學院是一舉兩得的。
可是,就在他們高中畢業準備考大學的時候,中國發生了重大變化,他們為之奮鬥了十年的、心心念念的高考,一夜之間被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