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提前上學

  玄卓善見燦宇放假回來了，高興得“哎呀”一聲，就把抗美和必勝從腿上抱下來放到炕上，站起身來接過燦宇脫下來的呢子大衣，掛到裏屋的牆上，說：“不知道你今天就回來了，還沒做飯。”


  玄卓善說著就去打開了灶坑蓋板，跳到裏麵準備燒火做飯。


  韓燦宇伸手把玄卓善拉上來，說：“媽媽，先別急著做飯，您還沒說家裏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您那麽犯愁。”


  玄卓善說：“今天葉鎮長跟我說，過幾天鎮裏的托幼所就黃了。”


  韓燦宇聽了很驚訝，一著急就用朝鮮語問了一句：“約要（‘為什麽’的意思）？”


  玄卓善說：“聽葉鎮長說，‘抗美援朝’停戰以後，紡織廠和被服廠計劃性減產了，以前從縣裏來的那些人，有不少又回到了縣城，所以托幼所就沒有必要再辦下去了。”


  韓燦宇恍然大悟，說：“嗯，是這樣啊。”


  玄卓善說：“沒有了托幼所，抗美和必勝怎麽辦？”


  韓燦宇說：“我放假回來了，我在家看著他們。”


  玄卓善看了一眼燦宇，樂了，說：“那你開學不走了？你走了以後呢？”


  韓燦宇一聽，也犯了難，一時沒有好辦法。


  他突然想起這麽半天沒見到好一，就問：“好一呢？”


  玄卓善說：“一放假就天天往尹老師家裏跑，說去看書、去拉手風琴。”


  韓燦宇說：“從明天開始他就不用再去麻煩尹校長了。”說著，他打開包在手風琴上的包袱皮，把他給好一買的手風琴拿出來，對玄卓善說：“媽媽，您看，這是什麽！”


  玄卓善看到韓燦宇買回來了一架手風琴，又“哎呦”一聲，說：“這得花多少錢！”


  韓燦宇說：“媽媽，不是跟您說了嗎，我的小說發表了，這是用寫小說的錢買的。”


  玄卓善笑著埋怨了燦宇一句，說：“寫小說能賺這麽多錢？是不是又把你攢的錢給花了？”


  韓燦宇笑笑，說：“媽媽，賺錢是為了花的。呆會等好一回來，咱們全家下館子去。”


  韓燦宇說著，打開皮箱，從裏麵拿出來送給媽媽和弟弟、妹妹的禮物。


  玄卓善看著燦宇買的禮物，十分驚訝，說：“怎麽有這麽好看的圍巾？怎麽有這麽小的皮鞋？


  抗美和必勝見哥哥給他們買了小皮鞋，高興得直蹦。


  韓燦宇說：“你們過來，試試看。”


  兩個小家夥高興地馬上伸出小腳丫，讓哥哥給穿小皮鞋。


  玄卓善也把圍巾圍在脖子上，對著牆上的鏡子照了半天。


  這個時候，韓好一從外邊跑了進來，見到炕上擺著的手風琴，一下子就愣住了。


  韓燦宇從裏屋出來，問他：“喂，我說韓好一，一個學期沒見，你怎麽變癡呆了呢？還愣著幹什麽，不趕快拉一曲試試？”


  韓好一見哥哥回來了，高興得一下子撲了過去，說：“哥哥，這是給我買的？是哥哥你給我買的嗎？”


  1957年春節的前幾天，紡織廠和被服廠合辦的托幼所撤走了，這天下班，玄卓善從托幼所拿回來了抗美和必勝平常在那裏用的飯盒和水杯，帶著兩個孩子滿臉陰雲地走回家。


  韓燦宇已經做好了晚飯，見媽媽和弟弟、妹妹回來了，馬上接過媽媽手裏的東西，又幫抗美把棉鞋脫掉，把她抱到鍋台邊兒熱乎的地方放下，說了句“小心，別燙著”，然後就去盛飯。


  玄卓善說：“明天開始沒有托幼所了。”


  韓燦宇點了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玄卓善一邊洗手，一邊犯愁地說：“以後可怎麽辦？”


  韓燦宇說：“媽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定會有辦法。”


  玄卓善苦笑了一下，說：“這就是你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韓燦宇一聽，樂了，說：“媽媽，您不愧是新中國的職業女性，說話的水平跟葉鎮長和薑院長不相上下了。”


  玄卓善被燦宇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說：“說說你的辦法吧。”


  韓燦宇一邊吃飯一邊說：“要不，讓他倆提前上學吧。”


  玄卓善一聽，放下了筷子，說：“提前上學？過了這個年他倆才6歲，就上學？學校會收嗎？好一像他們這麽大的時候，還在縣城裏上幼稚園。”


  韓燦宇說：“我去跟馬校長說說看吧，年齡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他們能不能跟上趟。”


  整個寒假，韓燦宇哪也沒去，都在家裏看著抗美和必勝學習小學一年級的課本。


  開學的前一周，小學校開始招生，韓燦宇帶著好一、抗美和必勝來到學校，看到馬校長也在，韓燦宇馬上走過去給他行了個禮，叫了一聲：“馬校長好！”


  馬校長一看是韓燦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說：“這不是韓大個子的大兒子嗎，怎麽一下子長這麽高了？”


  韓燦宇笑笑說：“馬校長，我開學就上大學二年級了。”


  馬校長說：“好，好！有出息。”


  韓燦宇說：“馬校長，正好您在這，我想求您幫個忙。”


  馬校長一愣，說：“大學生求我一個小學老師，幫什麽忙呢？”


  韓燦宇說：“我的小弟弟和妹妹在家沒人照顧，想提前一年上學，您看行嗎？”


  馬校長立即說：“哎，這可不是幫不幫忙的事。這得看到沒到年齡。”


  他看了一眼抗美和必勝，說：“這倆小玩意兒？”


  韓燦宇點了點頭，說：“過了這個年，就6生日了，1951年3月2日出生的。”


  馬校長把腦袋搖得眼個波浪鼓似的，說：“不行，不行，不行！別說6生日，7生日上學的都不多。”


  韓燦宇說：“就差一年……”


  馬校長說：“這一年可跟別的一年不一樣，這一年可差老多了。你這6歲的孩子還不怎麽能自理呢，哪個班願意要啊？”


  韓燦宇說：“他們能自理能力可強了，不會給班級添麻煩。”


  馬校長說：“光自理也不行啊，那學習能跟上趟嗎？”


  韓燦宇說：“學習這塊兒，保證沒問題。”


  馬校長笑了笑，說：“你們老韓家的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跳級高手。當年你爸爸10歲來學校上學，直接上的三年級；你也是跳了兩級。”


  馬校長說著拍了一下韓好一的肩膀，說：“韓好一，7歲直接上三年級，直跳兩級。這倆小家夥要提前上學-——嗬嗬，敢情這學校成了你們老韓家的跳板了，都不走尋常路。”


  韓燦宇被說得有些臉紅了，說：“馬校長，給學校添麻煩了。”


  正說著，韓好一班的老師吳曼麗從外麵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一進門，他一眼就認出了韓燦宇，興衝衝地叫了一聲：“韓燦宇！”


  韓燦宇剛開始沒認出來她，仔細一看，笑著叫了一聲：“吳曼麗，你怎麽在這？”


  吳曼麗說：“隻許你大學生、大作家在這，就不許我這個小孩子王在這了？”


  韓燦宇笑著說：“嘴還是那麽厲害。”


  吳曼麗說：“我去年就畢業回來當老師了。”


  馬校長在一旁說：“小吳，你來得正好，這有兩個孩子，是韓燦宇的弟弟和妹妹，一對雙，你給看看，能不能入學。”


  吳曼麗去年剛畢業的時候接的三年級韓好一那個班，是替那個班休產假的老師代的課，這學期休產假的老師早來上班了，馬校長就安排吳曼麗從一年級開始帶班。


  吳曼麗低下頭看了一眼抗美和必勝，說：“媽呀，這可夠小的了，你們幾歲了？”


  抗美和必勝同時回答：“6歲！”


  吳曼麗問韓燦宇：“搞什麽名堂，6歲就來上學？有的孩子6歲還吃奶、還尿炕呢。”


  韓燦宇笑了，打趣地說：“他倆不吃奶，也不尿炕了。”


  吳曼麗說：“我知道你們韓氏兄弟有跳級的傳統，動不動就跳個級玩玩兒。”


  她說著回頭看了一眼韓好一，說：“我當年跟你哥是一年級的同學，而且是同桌。可是才上了半年，人家來了個鯉魚跳龍門就跳到三年級了。”


  韓燦宇說：“吳曼麗，你不是也跳級了嗎？“


  吳曼麗說：“我隻跳了一級，還是比你晚一年上中學的。”


  吳曼麗說著，從粉筆盒裏拿出兩支粉筆，交給抗美和必勝，說：“兩個小朋友，到黑板前麵去，把你們的名字寫在黑板上。”


  韓好一拿了兩個凳子放在了黑板前麵的講台上，把抗美和必勝抱了上去。


  抗美和必勝第一次用粉筆寫字，拿著粉筆直樂，半天也沒寫。


  吳曼麗問：“你們是不是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抗美說：“會。”


  必勝也跟著說：“我也會。”


  韓好一說：“快寫呀，要不然老師不讓你們上學了。”


  抗美“哦”了一聲，在黑板上寫下“韓抗美”三個字；必勝見姐姐寫了，他也認真地寫下了“韓必勝”。


  吳曼麗一見他倆的名字，樂得直拍巴掌，說：“你們韓氏兄妹的名字好奇葩呀，誰跟誰都不相幹。不知道的真看不出來你們是兄妹。”


  半天沒說話的馬校長說：“抗美、必勝，這名字起得太好了，真提氣。”


  韓燦宇說：“是葉伯伯給起的。”


  馬校長說：“嗯，葉鎮長有兩下子。”


  吳曼麗說：“抗美、必勝，你們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會什麽呀？”


  抗美看著必勝，必勝看看抗美，他倆搖了搖頭。


  韓好一著急地說：“吳老師，你考考他們一年級的算術題吧。”


  吳曼麗說：“好。兩個小同學，請看黑板。”吳曼麗說著，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列了幾道一位數的加減法。每道題還沒等吳曼麗寫完“=”，抗美和必勝就順口說出了答案。


  吳老師樂了一下，說：“心口算挺快，沒難住你倆。現在來兩位數的。”


  吳曼麗出了幾道兩位數的加減法，他倆在下麵一會就給出了答案。


  韓好一說：“吳老師，他倆小的時候就會背‘乘法口訣表’了。


  抗美和必勝站在講台前一齊背誦了一遍‘乘法口訣表’。吳曼麗聽了，笑得直不起來腰，說：“哎媽呀，這是啥時候學的，倒背如流啊！”


  馬校長在一旁看著，也笑了。


  吳曼麗又問：“漢語拚音會背嗎？”


  他倆一起說：“會。”


  吳曼麗問：“會寫嗎？”


  他倆又一起說：“會。”


  吳曼麗說：“老師給你們來點有難度的。會造句嗎？”


  韓好一說：“我給他們練習過。他們會。”


  吳曼麗想了一下，說：“你們用‘一定’造個句子。韓抗美，你先說。”


  抗美想了一下，說：“我們一定要根治海河。”


  必勝也馬上跟著就說：“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


  這時，屋裏的馬校長還有其他幾個老師都驚呆了。


  吳曼麗把眼睛瞪得老大，說：“韓燦宇，你妹妹、弟弟什麽情況？這是跟誰學的？”


  韓燦宇和韓好一聽了，樂得直不起來腰了。韓燦宇說：“他們這是跟畫上學的-——我家牆上貼著的兩張畫，這兩句話是這兩張畫的名字。”


  韓好一說：“老師，他倆根本不知道‘海河’和‘台灣’是什麽意思。”


  屋裏所有的老師都樂了。


  吳曼麗說：“我說的嘛，這哪是小孩兒能說出來的話。這也太嚇人了！”


  馬校長說：“好，別管是在哪看到的，活學活用，隻要能運用自如、運用正確，就是好的。”


  看到抗美和必勝這麽好玩，吳曼麗來了精神頭兒，她說：“老師最後再給你們增加點難度：你們用因為……所以造個句子。”


  吳曼麗以為這回能把他倆難住了，抿著嘴笑著看著他倆。


  抗美也抿著小嘴想了半天，說：“因為托幼所黃了，所以……所以我和弟弟……所以我們……”


  抗美沒等說完，必勝就搶著說：“所以我們就來上學了。”


  吳曼麗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說：“哎媽，姐弟兩個配合完成了一次造句，行，合格！哈哈！”


  旁邊一位女老師走過來說：“這誰家的兩個小孩，我看直接上二年級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