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突發奇想
韓晟昊一點也沒有想到,葉鎮長和富誌儉兩個人此刻正盤著大腿,端坐在他家的炕上,他們一人手裏拿著一隻玻璃茶杯,正有滋有味地喝著茶呢。
韓晟昊的家是典型的朝鮮人家:一進門就是一鋪大炕,與地麵平行;屋地有多大,炕就有多大,用當地漢族人的話說,就是“滿地都是炕”、“坐在地上等於是坐在炕上、坐在炕上也等於是‘席地而坐’”。
朝鮮人家的房間結構與漢族、滿族完全不一樣,不分東、西屋,也沒有單獨的灶間兒。
朝鮮人在曆史上深受“男女有別”思想的影響,一般子女長大了,家裏就會用拉門在炕上作間壁。
根據家庭人口的多少以及輩分,按照需要用木製拉門進行間壁。有隔斷成“月”字型的,即把一個屋子隔斷成三個房間;有隔斷成“用”字型的,即把一個屋子隔斷成多個房間。
裏麵的房間是臥室,外麵房間晚上睡覺用,白天用來招待客人。為了采光,拉門一般白天都是拉開的。
“廚房”是在一進門的地方,與拉門最外麵的房間連接著,不是獨立的,中間沒有隔斷。
廚房的“灶炕”不像漢族、滿族人家的灶炕在地麵上,而是在地下,向下挖出一個像地窖一樣的空間。但是這個地窖不深,麵積也不是很大,一般是2米見方左右。燒火的時候,人得跳下去,蹲在裏麵燒。地窖上麵有蓋板,蓋板與鍋台、炕麵形成一個平麵。
由於上麵蓋著板兒,特別衛生;不做飯的時候把蓋板蓋上,便與地麵-——也就是炕麵鋪平了,整齊化一,不影響在上麵通行或者幹家務活,節省不少空間。
這種房屋結構最大的特點是,一進門,就能把整個家裏的每個地方一目了然,從“廚房”到客廳,再到臥室,隻要是沒有拉上拉門,那麽家裏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韓晟昊家可能因為一直人口不多,炕上隻有中間一道拉門,既不呈“月字”型,更不是“用”字型,隻有“裏屋”和“外屋”之分。
葉鎮長和富誌儉坐在外屋的炕上,樂嗬嗬地看著韓晟昊。
“你們是什麽時候來的?”韓晟昊驚奇地問。這時,他猛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得給長輩拜年,趕緊補上一句“鎮長、富叔過年好!”說著,給他們行了個禮。
葉鎮長和富誌儉也趕緊說:“過年好、過年好!”
韓晟昊脫鞋上了炕,在富誌儉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
玄卓善蹲在灶坑的蓋板上在給韓燦宇洗衣服;韓燦宇則坐在裏屋吃糖塊。炕上的拉門開著,小燦宇見韓晟昊回家了,高興地叫了一聲“阿爸吉”。
炕上熱乎乎的,靠近廚房的地方直燙屁股,整個屋子也都很溫暖。富誌儉想,朝鮮人的“灶坑”確實好燒,這種房屋結構也確實保暖,怪不得都說朝鮮人家暖和,還真是。
韓晟昊已經猜到葉鎮長他們來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玄卓善,玄卓善也抬頭看了看他,從玄卓善的眼睛裏,韓晟昊已經能夠肯定,他們兩人已經把隔在他和玄卓善之間的這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富誌儉把玻璃茶杯放在了小炕桌上,說:“大個兒呀,方才呢——哦,就是你回來之前,我和鎮長我們兩人不是給堡子上的那幾個老輩的拜年去了嗎,回來正好路過這兒,就尋思過來,俺們兩當一回媒人,當麵問問小玄子的意見,看看人家同不同意,別光咱們在那瞎咋乎,萬一要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呢。”
葉鎮長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說:“我們覺得吧,好事就應該齊拉哢嚓,趁熱打鐵,別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的,所以俺倆直截了當地就跟小玄子挑明了。”
富誌儉說:“人家小玄子可比你痛快,可不是那種磨磨嘰嘰、肉筋筋的人,人家啥話都沒說,當時就點頭了。嗬嗬!”
韓晟昊又看了一眼玄卓善,玄卓善衝著他笑了,笑得很燦爛,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牙齒。
陰曆初五這天,又下雪了,民兵連長富誌儉讓副連長馬文學召集民兵進行“雪訓”。
堡子上的人管初五這天也叫“破五”,富誌儉說,破五、破五,就該出門了。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家呆著吃吃喝喝,正好趕上下雪,得讓民兵在雪天裏訓練訓練。他說,要是哪天打起仗來,誰還管你是下雨下雪還是下刀子呢。
玄卓善因為腳傷沒好利索,馬文學沒讓她參加訓練,讓她在家看著韓燦宇。
隊伍還是分頭訓練。
一排是到中學的操場上進行隊列訓練,馬文學也參加了一排的訓練。
一排排長韓晟昊在操場上指揮著隊伍。王大英見到韓晟昊的時候,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從王大英的娘在鎮政府大院給韓晟昊造成了那麽大個難堪,王大英這一個春節都沒出屋,覺得沒臉見人,更沒臉見韓晟昊。
她想跟韓晟昊解釋一下,又不知道說什麽,所以目光一直遊離在別的地方,即便是韓晟昊喊口令,王大英也不看他。
練了一會兒隊形,開始分班跑步。
女民兵班10人站成一列,由王大英領著在雪地上跑步。
玄卓善沒參加訓練,王二英又能“打頭了”。跑著跑著,王二英身後的王鳳問:“你姐今天怎麽了,沒精打采,跟霜打了似的?”
“傻唄。”王二英說:“還不是因為韓哥的事嗎。”
王鳳說:“我看你姐也不怎麽奸,奸人誰能幹那種傻事,誰想進門當後媽去?”
王二英回過頭去瞪了王鳳一眼,說:“就你奸!”
“反正比你姐奸。”王鳳說:“讓你大娘在政府大院那麽一鬧,現在全堡子的人都知道你姐上趕著韓哥,賠本賤賣人家都沒要。”
王二英一聽這話,當場就急了,說:“你說什麽呢,再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王鳳笑笑說:“好了、好了,我說錯了,賠錢賤賣的不是你姐,是玄卓善那個小丫頭片子,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王二英和王鳳她倆說的話了,隻見王大英突然蹲到地上,雙手捂住臉,嗚嗚地放聲大哭起來。
馬文學從後麵走過來,在王大英的身後站了好一會兒,見王大英不哭了,就伸手去把她拉起來,說:“大英,訓練呢!這樣不好,快起來。”
王大英見馬文學叫她,趕緊站了起來,用頭上的圍巾擦了擦眼淚,說了句“嗯那”,繼續領女民兵跑步。
休息的時候,女民兵都進到教室裏坐著。
韓晟昊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來,走到王大英的身邊,坐了下來。
王大英低著頭也不看他,坐立不安的。
韓晟昊說:“大英,對不起啊,總讓你幫著看孩子,讓你娘誤會了,我沒想到你娘能那麽生氣。”
王大英低著頭說:“哥,你快別說了,快別提了。”
王大英不想提那天的事,在她心裏那天的事就是一個噩夢,這輩子在心裏都會留下陰影。
但是韓晟昊確實覺得對不起王大英,讓她夾在他和她娘之間犯那麽大的愁,給她惹了那麽大的麻煩。他不知道怎麽安慰王大英,滿臉慚愧地呆坐在那裏。
這時,王二英在旁邊指桑罵槐地說:“我發現有的人真會貓哭耗子假慈悲。”
韓晟昊沒吱聲,站起來走出教室。
王鳳從後麵走到王大英的身邊,說:“大英姐,有啥可難過的,世界上也不是就這一棵歪脖子樹,幹哈可著一棵樹上吊死-——這棵不行,就試試別的唄。”
王二英說:“就你能耐,你看好你家留根哥比啥都強,小心讓人拐跑了。”
王鳳得意地搖晃著頭說:“俺家留根哥跑不跑,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的韓哥是被人給拐跑了,嗬嗬。”
自從王鳳聽說玄卓善跟韓晟昊處對象了,而且是葉鎮長和富誌儉還有馬文學給作的媒人,這下她把心放到肚子裏了,心想,原來馬文學心裏並沒有玄卓善,隻是看到玄卓善扭了腳,看她可憐背的她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她後悔自己小心眼,錯怪了馬文學,於是心花怒放,整個春節都是高高興興、活嘣亂跳的。
韓晟昊和玄卓善要結婚的消息,在堡子上一下子就傳遍了。
葉鎮長說,好事就要抓緊辦,新事新辦,簡單明快。
但是韓晟昊不想那麽匆忙辦婚事,他怕委屈了玄卓善,畢竟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他想給她一個好一點的婚禮。
韓晟昊想,平時可以簡單,但是婚禮是個重要的儀式,要有儀式感,既是對玄卓善的尊重,是對自己的尊重,同時也是對生活的尊重。雖然他和玄卓善都沒爹沒媽,但是基本的禮儀程序不能省略。
韓晟昊跟葉鎮長說,想在五月一日這天舉辦婚禮。葉鎮長聽了,說:“現在才二月份,離‘五一’還有小三個月呢,難怪小馬說你這個人有抻頭,還真有抻頭,就連這天大的喜事也沉得住氣,你行!”
隨後,葉鎮長讓馬文學幫著韓晟昊張羅張羅婚禮的事,說:“大個子家裏沒別人,咱得幫襯著點。”
馬文學“嗯那”地答應著,就想馬上去找韓晟昊學把韓晟昊叫出來,問:“錢夠嗎?我這有,你先拿著。”說著,從自己兜裏掏出一個信封,不由分說的就塞到了韓晟昊手裏。
韓晟昊拿著錢想了想,說:“馬哥那我就先拿著了,謝謝你啊。”
韓晟昊知道馬文學家裏有錢,也就沒跟他客氣。他確實需要用錢,他想,錢以後可以掙、可以還,但是婚禮上差的事兒,啥時候也沒法補救。
馬文學問:“典禮在哪塊兒辦好呢?你家那院太小了。”
韓晟昊說:“就在政府大院裏吧,五月份天就暖和了,這大院多敞亮,你看呢?”
馬文學想了一下,說:“好是好,就是場地太大了,會不會顯得挺空的?這麽大個場地,再有一對、兩對一起辦,都夠了。”
韓晟昊聽馬文學這麽說,腦子裏一下蹦出來個念頭,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說:“那咱倆一起辦唄!”
馬文學被他逗樂了,說:“那我得現上轎現紮耳朵眼兒,臨時抱佛腳,起早貪黑兒地在大街上找一個唄。”
韓晟昊說:“行啊,就憑馬哥你,想找個對象,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嘛。就看你想不想了,你要是真想咱倆同時辦婚禮,對象肯定不是問題。”
馬文學說:“那我得趕快去給你找個嫂子去,就不在這杵著了。”
他倆哈哈笑著正要進大門,富誌儉正好從裏麵出來,見他倆笑得跟什麽似的,就問:“你倆撿到金元寶了,看把你倆樂的,臉上都要開花兒了。”
馬文學說:“大個子自己結婚覺得孤單,要拉著我跟他一起結,我倆一起在這塊兒辦婚禮。”馬文學說著,指了指政府大院。
富誌儉笑著說:“哎呀,那好呀,年輕人就是能突發奇想。這個主意不錯,有紀念意義,我看行-——新事新辦,就從你倆開始唄。”
“富叔,我現在是時間、地點、主婚人、證婚人都有了,就差新娘子了。”馬文學幽默了一下。
“相中誰了?我去給你說。”富誌儉問。
馬文學說:“誰都行。”
“誰都行?”富誌儉問。
“誰都行!”馬文學說。
韓晟昊見富誌儉臉上得意的表情,就說:“哈哈,富叔,你可別亂點鴛鴦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