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韓氏孤兒
富誌儉提議當場舉手表決,葉鎮長覺得可行,是個好辦法,就點點頭,說“行!”
其他幹部也都點頭說行。
馬文學舉了一下手,站起來說:“鎮長、富叔,我也同意舉手表決,在表決之前呢,我還想再談談我的想法。”
“你說,小馬。”葉鎮長衝馬文學點了點頭說。
“這是我個人的看法哈,你們看我說得有沒有道理。”馬文學作了個開場白,然後接著說:“咱們鎮上的朝鮮人不少,住在江邊、山上的那些人吧,他們會說漢語的不多,就算住在堡子上的那些朝鮮人,也不是都會說漢語。”
說到這,馬文學看了一眼韓晟昊,繼續說:“咱鎮政府幹部裏麵呢,會說朝鮮話的沒幾個,說的也都是半拉哢嘰的。真正能用朝鮮語和朝鮮人溝通的,隻有晟昊一個人。晟昊不光會說朝鮮話,還認朝鮮字兒,跟鎮裏的朝鮮人交流起來,一點障礙都沒有。”
大夥聽著聽著就都明白馬文學的意思了,一個一個不住的點頭。
馬文學接著說:“晟昊要是當上副鎮長,咱鎮上這些朝鮮人要是來辦點啥事,說話多方便呢。他們方便,咱也方便,要不然比比劃劃的,也不一定能比劃明白,弄不好還弄兩岔去了。”
富誌儉接過話說:“嗯那,可不是唄,以前不是經常有朝鮮人來鎮上說事,說不明白,咱也聽不懂,兩邊都抓瞎的事嘛。”
馬文學說:“嗯那唄,我就遇到過多少次了,把我急的呀。你說,在咱這要是不會朝鮮話,還真不行,咱鎮上朝鮮人可不老少啊。”
葉鎮長說:“嗯那,以後大家夥沒事都學學朝鮮話,我也學學。”
馬文學又說:“我也學,大個兒,沒事的時候你教教我唄。”
葉鎮長說:“小馬的話算是給咱們提了個醒,咱鎮上朝鮮人挺老多的,人家也是咱鎮上的一員,有啥問題、有啥困難,咱得好好給人家解決嘍,所以會朝鮮話和不會朝鮮話,那不一樣。”
葉鎮長看了看表,說:“不早了,咱們書歸正傳吧。”然後他又看了看富誌儉,說:“那咱就舉舉手,表決表決?”
富誌儉看了看大夥,點了點頭。
葉鎮長說:“兩個候選人,馬文學和韓晟昊。先說韓晟昊吧,同意的舉手。”
所有的人都舉了手,除了韓晟昊自己。
“看來大家的意見非常一致呀。”葉鎮長說:“剛才我還猶豫呢,聽小馬這麽一說,覺得韓晟昊還是占據這個、會寫朝鮮話,那不簡單,所以二選一的時候,我傾向於小韓同誌了。”
韓晟昊剛要說什麽,葉鎮長及時製止了他,說:“嗯,小韓你坐下、坐下,你啥也別說,大夥的意思這是民主推薦的,不是你個人的事情,是集體研究定下來的。”
富誌儉也說:“鎮長說得對,這是咱們工作的一部分,小韓你再說什麽就是不服從組織領導了。”
葉鎮長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高興地說:“得,今天先這麽的,我呆會往縣裏匯報一下,行與不行還得等組織上下令。好了,散會。”
大夥都走了,隻剩下馬文學和韓晟昊。
馬文學上去用拳頭打了一下韓晟昊,說:“大個兒,你行,我支持你!”
韓晟昊看著馬文學,說:“馬哥,我沒你說得那麽好,就是你誇我,你過獎了。”
馬文學笑笑,說:“不說了,走,咱到醫院,去看看小玄兒。
韓晟昊當上副鎮長的那天,葉鎮長和富誌儉、馬文學他們都為他高興,大夥也都過來向他祝賀。韓晟昊臉上笑著,心裏卻流了淚。
他來到韓阿爸依和韓阿邁的墓地,為他們掃了墓。
韓晟昊跪在墳前,為韓阿爸依敬上了一杯酒,為韓阿邁獻上了一隻蘋果。他說:“哈拉爸吉(爺爺)、哈拉莫妮(奶奶),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今天,我當上了副鎮長,我現在是國家的人了,你們聽了,是不是一定很高興。”
說到這兒,韓晟昊流下了眼淚。他說:“爺爺、奶奶,如果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從一個孤兒,成了一個國家的人,一個有能力為更多的人服務的人,我要謝謝你們。”
韓晟昊邊說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在墳前鞠了三個躬。
回家的路上,韓晟昊想起了從前,想起了日照,想起了他跟著父親“闖關東”的日子,想起了父親病逝在路上,想起了母親,想起了沒爹、沒娘,吃百家飯、穿百家衣的那些日子……
他朝家鄉的方向望去,禁不住潸然淚下,他在心裏使勁地呼喊著:“爹、娘,爹、娘!”
突然,韓晟昊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自從韓晟昊當上副鎮長以後,工作比原來忙了不少,為了盡快適應新的工作崗位,他經常是早上第一個到,晚上最後一個下班。
這天,晚上六點多了,韓晟昊感到肚子很餓,就收拾了一下辦公桌,關了燈,鎖上門,打算回家吃飯。
韓晟昊的家,也就是韓阿爸依(爺爺)和韓阿邁(奶奶)的家,自從10歲韓晟昊被朝鮮人韓氏夫婦收養,韓晟昊一直住在這裏,這一晃12年了,雖然韓阿爸依和韓阿邁都不在了,但這裏依然是韓晟昊的家。
韓晟昊的家離鎮政府大院不算太遠,走回去也就十幾分鍾。
還沒等進院子,韓晟昊遠遠地就看見了院子裏站著三個人,一男一女兩個大人和一個小男孩兒。韓晟昊趕緊往前走了幾步,推開大門,進了院子。
沒等韓晟昊開口,那個男人就用朝鮮語問:“打聽一下,這是韓光洙的家嗎?”然後補充了一句:“平安北道的韓光洙?”
韓晟昊也用朝鮮語說:“是呀。”他奇怪地看著來人,問:“您是哪一位?”
韓晟昊一邊問,一邊打開房門,讓三個人進屋,說:“先請進來再說吧。”
兩個大人帶著孩子走進屋,脫鞋上了炕。
韓阿爸依和韓阿邁去世後,韓晟昊雖然隻有一個人生活,但是家裏始終非常幹淨、整潔。
炕上的炕席還是擦得鋥亮鋥亮的;兩隻刷著紅色油漆的木箱也是擦得鋥亮鋥亮的擺在裏屋的牆角,箱子上麵的棉被洗得幹幹淨淨,疊得整整齊齊;碗架櫃上的飯盆一對一對的扣著,擺成一排;鍋碗瓢盆都鋥明瓦亮的,能照出人的影子……
韓晟昊和他們上炕後,都坐在炕上。
韓晟昊用朝鮮語的敬語很有禮貌地問:“牡森依利以思密嘎(有什麽事)?”
男人沒有直接回答,反過來問到:“你是誰?”
韓晟昊說:“我是韓學洙的孫子,名字是韓晟昊。”
這時,男人和女人互相看了一眼,驚詫地問:“聽說他們並沒有兒女呀。”
韓晟昊回答說:“是,他們沒有兒女,但我是他們的孫子。”
這兩個人還是十分詫異,但是也不想繼續追問。
於是男人問:“韓阿爸依和阿邁呢?”
韓晟昊說:“不在了。”
“去哪裏了?”男人問。
韓晟昊看了這男人一眼,說:“去世了。”
這一男一女同時“愛高(哎呀)”了一聲,互相看著,臉上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女人問:“他們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韓晟昊說:“已經很多年了。”
這時,女人說話的聲音有些發抖。她說,他們今天來韓家,不是來串門的,主要是受一個鄰居的臨終委托,到韓家來送這個孩子的。
韓晟昊詫異地看著這個孩子。這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從穿著上看,一眼就看出看這是一個朝鮮小孩兒。
韓晟昊問:“這個孩子是誰?為什麽送到這來?”
女人說,這個孩子的爸爸是韓阿爸依的一個遠房侄子,姓韓。說著,拿出一張韓阿爸依和一些人合影的照片,指著韓阿爸依身邊的一個男子,說,這個就是孩子的阿爸吉。
韓晟昊認識這張照片,在韓阿爸依家的相框裏,有一張跟它一模一樣的照片,現在就掛在裏屋的牆上。
女人接著說,這個孩子的爸爸去年在回朝鮮的路上遇難了。
韓晟昊說:“遇難了?”
“嗯,遇難了。”女子說:“孩子的歐媽(媽媽)在他爸爸遇難後就生病了,一直不好,前段時間也去世了。臨終前,她委托我把這個孩子送到這裏來,說交給他的遠房爺爺,就是韓光洙韓阿爸依,這是他在中國唯一的親戚。”
這時,女子也看到了掛在牆上的這張照片。
她走到了照片的前麵,指著照片說,朝鮮光複(日本投降)以後,她們那裏很多朝鮮人回了朝鮮,這個小男孩兒的爸爸也很想回去,但是當時孩子生著病,帶在路上不方便,他就沒回去。去年,又有一些同鄉回去,孩子的爸爸就跟著回去了,想先看看那邊的情況,讓孩子和媽媽在中國等著。可是,他的爸爸還有幾個同鄉過江的時候,在江上遇到了大風,船翻了……
女人說,他們是來把孩子交給韓阿爸依的,可是,他們不知道,韓阿爸依和阿邁已經不在了。
“這可怎麽辦呀?”女人焦急地說。
這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炕上,進退兩難地看著這個小男孩兒。
大人們說話的時候,小男孩一直睜著大眼睛聽著,不哭、不鬧,一句話也沒說。韓晟昊發現,他的眼睛長得很好看,又大又明亮。
韓晟昊摸摸他的頭,溫和地問:“你幾歲了?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兒怯怯地看著韓晟昊,毛嘟嘟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半天沒說話。
這時,女人低頭對小男孩兒說:“快回答大人的話,你叫什麽名字,幾歲了?”
小男孩子兒說:“燦宇,我的名字是韓燦宇,6歲。”
“韓燦宇?”韓晟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