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月仙手挽玉中花
中州,趙國。
王都雲裳,春華樓中。
清幽素雅,窮工極巧,奢華於內的望月閣內。
步台闌幹一旁。月華濃身著金絲曳地白羅裙,外罩羽織黃裳。趙霓裳一襲翡翠煙羅綺雲裙,手挽明玉雲紗。
一個是瑤台仙子,一個是美玉無暇。二人執手說笑,鶯聲燕語。
“
瑤台月寒滴露華,霓裳香雪透雲紗。人間絕色勝仙霞。欲來春華攬明月,卻見閬苑玉中花。小生春夢入誰家?
”
哈哈哈哈哈哈!——
納蘭台長聲笑語,悅耳如風鈴琴音。
趙霓裳心中大喜,總算等來了納蘭台。嫣然笑道:
“嗬嗬!小生孟浪,詞倒是不錯,本公主便先行收錄了。”
瀾台公子,納蘭台此首《浣溪沙·瑤台月寒滴露華》為趙霓裳所記。後收錄於東朝詩集《朝花夕拾》之中。
月華濃掩口咯咯笑道:
“咯咯!他啊,也就作得這些歪詞了。姐姐,你是不知。前幾日他聽聞了東燕武相,東方玄所作上對。於妹妹這裏對了幾日,未能對上。便砸桌子踢板凳,發了好大通脾氣呢。”
趙霓裳聞此,心中暗驚。
一是驚月華濃如此大膽,竟敢去揭納蘭台的短處。趙霓裳與納蘭台青梅竹馬,納蘭台的脾性她如何不知。
別去看他那儒美絕世的俊容,以及言談舉止芳蘭竟體的儒家寫意風流。
納蘭台可是九歲敢與大將軍趙闊賭命,硬斷趙闊三指。十三歲統軍在外,隻因兄長納蘭傑於軍中一句戲言,便幾近杖殺了他同父同母的親兄長。
納蘭台清冷孤傲,不通人情。他父納蘭明德尚懼他三分。縱是她父王趙楷,與納蘭台亦是向來褒獎有加,無論對錯。今時趙國之中,又還有誰人敢消遣‘瀾台公子’,揭他納蘭台的短處?縱是她這個童年玩伴,也不敢與納蘭台如此講話。
另一驚,則是驚那東方玄所作上對,竟能令納蘭台詞窮?!
瀾台公子,天授奇才。博學廣藝,繡口錦心。倚馬千言,信手拈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不冠絕趙國,堪為中州翹楚,聞名於天下。
便是成名已久的夏國瓊天閣大學士南書賦。也曾讚過納蘭台文才天成,自出機杼。月章星句,相映成趣。那東方玄,當真如此了得?
趙霓裳麵上不露痕跡,嬌聲笑道:
“嗬嗬!自古文無第一。一則對子又作的什麽數。依我說啊,月郎若是出則上對,他東方玄也未必能對上來。妹妹怎的也不勸勸?”
趙霓裳從來是順著納蘭台去說。無他,趙霓裳自幼便認定了納蘭台是她此生夫君。
月華濃輕挽起趙霓裳,瞥了納蘭台一眼。勾了勾唇角笑道:
“姐姐可是冤枉華濃了,華濃也是這般說辭。隻是‘瀾台公子’是何許人物啊?那是統領三軍的趙國大都督,哪裏會去聽我一個小女子所說?以後此等事啊,唯有托付公主姐姐了。”
納蘭台見此二女一唱一和,儒美絕世的俊容之上,漾起一絲玩味笑意。
趙霓裳前幾日對上了月華濃所出上對,親來春華樓討要彩頭。
納蘭台本以為趙霓裳是心有怨結,特來此尋事端的。不想她二人一見如故,結了金蘭姊妹。
至於此二女心中所想,納蘭台又豈會不知。納蘭台喜玩耍,不時還要操練兵馬,處理軍中事務。他日一旦成為家主,統軍征戰於外。
月華濃哪有本事管得了趙國第一望族納蘭氏的碩大家業,震得住家中各支族人。
旁人不說,隻說納蘭台的叔嬸,趙王與大將軍趙闊的妹妹趙梅便是道難關。月華濃無論出身、手段,皆如天地雲泥。
可若是娶趙霓裳入門,甚至趙霓裳不須出麵。她小姑趙梅即會助她將家中事事整理妥帖。家中兩代趙氏公主坐鎮,還有何人敢造次生事。
月華濃並非愚笨女子,怎會毫無自知之明。這也是她一直苦勸納蘭台娶趙霓裳為妻,她為妾室的緣由。
納蘭台天授不測之智,心有無窮之計。早知娶趙霓裳入門,於他、於納蘭家甚至於趙國,皆是百利而無一害。
若是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可趙霓裳是他青梅竹馬,兒時摯友。他對趙霓裳全無男女之情,又怎好誤她終身?便是遂了她願,娶她入門。她與華濃誰為大誰為小?
皆為正妻之事納蘭台並非從未想過。隻是他若如此行事,二女當真不會心存介懷麽?日後二人相爭起來,他真能做到一視同仁,不偏不倚麽?
近日得知二女相交甚歡,倒是令他心中寬慰少許。若能長久如此,皆為正妻倒也亦無不可,且再看看吧。
“嗬嗬!你二人相識不過數日,姐姐、妹妹,倒是叫的熱絡。”
納蘭台單膝盤坐,於旁笑道。
趙霓裳輕拍月華濃手背,歡喜道:
“我與華濃一見如故,結為金蘭姊妹。自是要姐妹相稱啊。”
月華濃調笑道:
“咯咯,姐姐休要理會他。他又無結交過異姓兄弟,哪裏會懂得其中道理。”
納蘭台把玩著聽瀾珠,神情清冷,淡聲輕道:
“異姓兄弟?族中兄弟我尚看得生厭呢。”
瀾台公子一句便將二女噎的不輕。
趙霓裳見怪不怪,岔開話題奇道:
“你素來不喜金銀珠寶此等俗物,何故時常把玩此珠?可是有什麽玄機?”
月華濃略帶醋意,嬌嗔道:
“姐姐有所不知。這珠子啊,是雲中七子裏的一名女子高手所贈,寶貝的了不得呢。那日大發脾氣,卻還記得將手裏的珠子掛回腰間。倒是把妹妹那對兒東燕所出的墨玉如意揉了個稀碎。”
趙霓裳聞此,眼前閃過的正是那日帳中縱身而過與她微微頷首,姿容無雙的冷豔女子。
納蘭台輕搖聽瀾珠置於耳畔,闔目輕笑道:
“此珠名聽瀾珠,出自江河蚌精。置於暗處,可放幽藍輝芒。耳畔輕搖,能聞波瀾潮聲。
荒朝之時,坤國大都督李顛喜采此珠。不過自李顛去後,《酒仙訣》失傳。能於江河湖海中行走之人便也就此絕跡於世。故而世間已近百年未有聽瀾珠現世了。”
月華濃最喜聽人說書,一時奇道:
“可是那白袍提酒江中走,不是謫仙是酒仙的李顛?”
趙霓裳同是奇道:
“荒朝坤國,四絕李顛。莫非他真如說書人口中一般,能於江河湖海之中步履如飛?”
納蘭台起身負手行至步台闌幹,無語一歎。
歎的非止是對不上東方玄所出上對。歎的更是東方玄對上了濡道子都不曾對上的李顛上對。而他瀾台公子卻還是對之不上。什麽自古文無第一,東方玄的文才,已是東朝第一!
月華濃不解納蘭台何故生歎,趙霓裳卻是隱隱覺察出了些端倪。遂捏了捏月華濃的手,與其使了個眼色。笑聲言道:
“妹妹,聽聞那扶婁人今夜欲在南城百戲上展示扶婁方術。你陪姐姐一道去看如何?扶婁方術匪夷所思,不必尋常戲法。
相傳扶婁方士可畫地江河,撮土山岩。唏噓寒暑,吞刀吐火,噴漱雨霧。其中更有術法精深者,還可修成穿心人、雷公腹、淩空禪、遁虛術等等大神通呢。”
月華濃比不得趙霓裳博聞廣識,一時間被趙霓裳口中扶婁人的術法驚得半張櫻口,忘了做戲附和。
納蘭台眸中月泓勝秋水,雲鬢垂綹籠煙眉。好看唇角微微勾起,憑闌而笑道:
“嗬嗬!扶婁人的方術若真如此了得,扶婁國當年又如何為夏侯夏心虎所滅?”
月華濃此刻是真對扶婁人好奇的緊,忙插言道:
“月郎,我欲隨姐姐同往南城一觀百戲,你與我二人作陪如何?”
納蘭台想到月華濃不比他與趙霓裳,日日困於雲裳城中也是無趣,回絕說辭到了嘴邊化作歎笑。
“唉!二位仙子出遊,小生敢不作陪?隻是我等前往,隨行陣仗難免過大。屆時也不知南城百姓是觀百戲,還是觀我等了。”
趙霓裳微微仰起雪頸,得意笑道:
“嗬嗬!本公主自有妙計。”
日近申時,大將軍趙闊府內。
趙闊喜看雜耍戲法,扶婁人的神奇方術馳名五州四海。他怎能不想去看。故而早早便做了準備。
後聞趙霓裳與納蘭台亦要與其同往,忙又去趙王宮中調來了不少高手。
庭院之中,一眾趙家死士、煉氣高手、男男女女,皆作商賈打扮。趙闊一襲暗紅華服,上繡元寶銅錢。亦是豪紳富賈打扮。
趙霓裳換了身尋常商賈小姐的錦披水玉羅裙,月華濃則是同款樣式的錦披鵝黃羅裙。
二人挽手而立,姊妹花開並蒂。仙姿玉色,各有風韻。
院內眾人無不為此二女側目,趙闊見之心中也道,唯有‘瀾台公子’方能與此二女相配啊!
納蘭台應約而至,方入大將軍府。便有來人將一身衣物奉上。言是公主妙計,煩請大都督更衣。
納蘭台換過一身尋常富家公子的月白金紋華服,依舊儒美驚豔。閑庭信步,芳蘭竟體。難掩其儒家美姿然的寫意風流。
步入後院,見到一幹人等。不禁搖首與趙霓裳笑道:
“嗬嗬!我還道你有何妙計,不過魚目混珠罷了。你當換了衣著便無人識得了麽?”
趙霓裳打了個手勢,院內眾人紛紛帶上了各色各樣的生肖麵具。
月華濃帶好麵具,上前將手中為納蘭台所留麵具遞了過去。
納蘭台好笑的接過麵具一看,頓時氣結道:
“為何你二人一個玉龍,一個月兔。偏偏予我留了一個金麵猢猻?”
趙霓裳拉過月華濃,嘻嘻哈哈的奪路而逃。
“喂!哈哈!給本都督站住,休走!”
納蘭台拿著麵具,打鬧著向二女追去。
趙闊摘下自己戴的赤色豬麵,端詳了少頃。
“趙老三!”
趙老三應聲跑來。
“老爺?!”
趙闊一把抓下趙老三的金虎麵具為自己帶上,複將赤色豬麵塞到了趙老三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