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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南州夏國犬馬會

  東朝二十年,正月初三。


  南州,夏國。


  正月初三犬馬會。這一日中,夏國人可攜鳥禽犬馬,珍禽異獸,四處遊街拜訪。


  若同遊之人或被訪之人,自認無有比對方更為罕見的異獸,則需為對方奉上一些彩頭。即是表甘拜下風之意,亦是圖個獻禮瑞獸的吉意。


  王都堰城,夏王王宮。


  文武百官今日休沐不朝,陸續匯聚於王宮大殿之前。前庭廣場,百畝莊園。人人牽馬攜犬,提鳥擎蒼。熱鬧非常,如同牲口集市一般。


  夏王夏仲賢自是最愛這犬馬大會,年年命文武百官攜家眷同來。不為其他,隻為向更多人誇耀他的珍禽異獸。


  夏國大司農丞路郢,與夏國丞相、瓊天閣大學士南書賦牽馬同行。南書賦長子、鎮北將軍南書瑾,則落後半個馬身牽馬隨行。


  路郢從旁笑道:


  “哈哈哈,老丞相、南書將軍。今年牽的仍是去年的馬啊,又是給眾人送彩頭來了?”


  南書瑾微微躬身,與路郢行禮。


  南書賦側首笑回道:


  “嗬嗬!路大人不也是一般。大王赤子心性,我等臣子若是真絞盡腦汁於此犬馬會上大放異彩。那不是阿諛諂媚之輩,便是遊戲人間的騃童鈍夫。”


  嗖!——


  一頭紫貂如紫電閃過,疾影之中依稀能見其背上還伏了一隻不過巴掌大小的猴子。


  眾人一愣。猴子騎貂?

  南書傲神色焦急,邊追邊揮手大喊:

  “喂!二姐,快喚你那死猴子下來!我那雲台紫貂可是中州,雲台山上的稀罕物!”


  南書傲的二姐南書繡跑在前麵,回身怒斥道:

  “呸!什麽死猴子?本小姐這指猴,乃是西州藍水霜林裏的藍瞳指猴。比你那紫貂稀罕多了!”


  “我的紫貂稀罕!”


  “我的指猴稀罕!”


  “我的紫貂稀罕!”


  “我的指猴稀罕!”


  ……


  二人追逐打鬧中穿過眾人,朝前方那猴子騎貂奔走的方向急急追去。


  南書瑾望著跑遠的二妹和小弟,哭笑不得,連連搖頭。


  南書賦手扶額頭,一陣頭痛襲來。不禁無力長歎一聲。


  “唉!”——


  “哈哈哈哈哈哈!赤子心性,赤子心性!”


  路郢難得見老丞相吃癟,不禁大笑起來。


  南書繡身法不俗,南書傲緊隨其後。


  南書瑾、南書秀、南書傲兄妹三人,皆是煉氣之士。三人之中,武藝最好的卻是要數這位貌似大家閨秀,實則鬼靈精怪的南書家二小姐——南書繡。


  南書繡攆貂追猴,快若疾風。不知為何兀的立住身形,以致南書傲險些撞了上去。


  “二姐,你……”


  南書傲話說一半。


  南書繡襝衽一禮,頷首恭聲道:

  “南書賦次女南書繡,見過夏侯。”


  南書傲聞此,往旁一看。


  夏仲淵頭戴蟒口吞天冠,身著墨翠華服,上繡金絲纏身蟒。麵色臘黃,短須幹淨工整。身形消瘦,行立有如刀錐。


  一名金色宮衣的美豔女子,落於夏仲淵身後半步隨行。約有二十五六的年紀,膚色極白,神情微有幾分木納。頭上金釵釵尾處,墜有一枚小巧金鈴,不時輕輕作響。


  南書傲額間冒汗,忙躬身行下官之禮。畢恭畢敬道:


  “執金吾南書傲,拜見夏侯。”


  南書傲雖時常與夏王夏仲賢兄弟相稱,卻從不敢於夏仲淵麵前造次半分。


  夏仲淵,那是他兒時的噩夢。


  南書傲九歲之時,進宮與夏仲賢玩耍。夏仲賢贈與南書傲一匹棗紅小馬,許他宮中縱馬。


  南書傲歡喜得緊,便真迫不及待騎了上去,於王宮中往來奔馳。正巧遇見夏仲淵,被夏仲淵喝了下來。


  夏仲淵本欲治其罪,幸在夏仲賢趕來說明緣由。夏仲淵與南書傲冷哼一聲後離去。南書傲嚇出一身冷汗,急忙辭了夏仲賢出宮而去。


  是夜,宮中來人。將白日裏那匹棗紅小馬送到了南書傲手中,南書傲自是歡喜非常。


  三日後,南書傲騎此馬當街遊玩。忽的馬失前蹄,將南書傲摔落馬下。隻見那匹棗紅小馬躺倒在地,抽搐幾下,沒了動靜。


  南書傲還當是此馬摔暈了過去,不想此馬繼而七竅流血,肚腹破爛,髒器、腸子當街流了一地,腥臭難當。時年九歲的南書傲嚇哭當處,回到家中不吃不喝,連連作嘔,大病半月有餘。


  病愈之後,南書賦親領南書傲入宮,去夏仲淵處行禮賠罪。自此之後,莫說宮中縱馬,便是當街縱馬,南書傲也不敢了。見到夏仲淵更是如同田鼠見到狸貓一般。


  夏仲淵聞聲,嗬嗬一笑。


  “嗬嗬,今日宮中休沐。大王盛辦此次犬馬會,意求同樂。你二人不必如此拘謹。”


  南書繡聞此掩口嬌笑道:


  “咯咯,繡兒可不敢於夏侯麵前造次。”


  說罷,四處環視道:


  “如何不見夏侯的珍禽異獸?”


  夏仲淵蠟黃的臉上略帶笑意,揚手一揮。口中發出一聲唳哨。


  “唳!”——


  啁!——


  一道流火自天邊急掠而來,嚇得南書繡與南書傲不禁煉氣戒備起來。


  那道流火卻兀的落於夏仲淵肩頭,竟是一隻罕見的赤鳶。


  赤鳶,獨生於中州晉國,烈陽山峭壁之上。赤羽赤喙,不過尺高。力大速疾,猶善遠徙。耐寒暑、喜肉食,性極凶。


  赤鳶一生一胎,一胎雙卵。雄為赤鳶,雌為白隼。


  赤鳶非是稀有,更是難捕。晉國烈陽山為晉國禁地,此物當可謂是尋常難見了。


  據聞晉國大都督,‘鷹目’李瞰馴有十數隻。閑時用於傳書寄物。與人相鬥,一經放出便如急矢流火,迅疾難當。


  南書繡與南書傲皆是止於聽聞,未曾見過。皆是一臉好奇,上下打量起這隻赤鳶來。


  嗷!——


  吱吱吱!——


  “哎呀呀!小敖!快吐出來!快吐出來!那黃皮子都成紫皮子了,定是病的厲害!”


  肥碩渾圓的夏王夏仲賢,抱著一頭不算小的黑亮幼犬。一臉焦急,死命搖晃著黑犬頭顱


  那頭明顯尚未滿一歲的黑亮巨犬,虛眯著赤紅眼眸。嗝嘣、嗝嘣咀嚼著口中獵物,滿是享受神情。


  這是一頭同樣來自晉國禁地,烈陽山的凶獸——巨敖。壯年巨敖大如牛犢,可鬥一虎十狼。巨敖喜群居,敖群所過之處,虎豹熊羆,皆為碎骨。


  巨敖性極傲,不可馴之。而晉國大將軍薛蠻,卻獨有秘術,可馴巨敖。


  薛蠻喜寢女皮,於天下暗花紅榜排名之高。猶在雍國‘龍冠國師’公羊策之上。隻是薛蠻日夜與所馴敖群為伍,同食同寢,隨行左右。少有人能尋機下手圖之。


  濡國煉氣宗師,拳法大家,‘鐵獅子’周宏。潛入晉國,刺殺薛蠻。不想先被悍不畏死的敖群困住,在其拳殺十數頭巨敖後仍不得出,終被聞訊及時趕至的禁衛大軍圍在當中。


  周宏人如狂獅,拳似瘋魔,一氣轟殺王都禁衛八百有餘。


  最終,薛蠻趁周宏內息枯竭之際,以其獨門兵器渾鐵幡,艱而難之的取下了這名濡國煉氣宗師,拳法大家的項上首級。


  薛蠻事後散千金,撫恤此戰陣亡的王都禁衛。又花萬金為其愛犬修忠敖墓、烈敖祠。府中張掛白幡,意為家人離世。


  晉王晉德成過府探望,相問薛蠻。


  “卿何以重犬而輕人乎?”


  薛蠻答。


  “犬之忠義,甚於人。人不忠義,豈如犬乎!”


  晉王晉德成聞罷歎道。


  “卿之忠義,甚於敖犬。敖犬薛蠻,吾之肱骨也。”


  吱吱吱吱吱吱……


  那如手指般高矮的藍瞳指猴快似流星,一躥三跳的攀爬上了南書繡的身子,鑽入領襟之中,如人受到驚嚇般瑟瑟發抖。僅露出小半個頭顱。一雙藍汪汪的大眼之中滿是懼色。


  南書繡見到夏王夏仲賢身旁那頭短毛短尾,氣勢不凡的黑犬。又瞥見夏仲淵臉上透出的寵溺神情,及其肩上那隻通體火紅的赤鳶。不禁手掩杏口,一時驚呼道:


  “晉國巨敖?!莫非真是晉國巨敖?!”


  南書繡一聲驚呼,眾人皆向此處望來。


  夏仲賢挺著渾圓肚皮,一臉自得。搖晃著同樣肥圓的腦袋。牽犬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不錯!此犬正是晉國巨敖!晉國大將軍,‘敖犬’薛蠻。知我夏國犬馬大會,特托夏侯將此犬贈予本王。來來來,都來瞧瞧本王這稀罕物!”


  眾人聞之心道,晉國與夏國相距甚遠,且素無盟交。‘敖犬’薛蠻愛犬如命,又豈會因我夏國節慶,而將其馴成的巨敖相贈。


  夏仲淵肩頭那隻赤鳶,怕也是來自晉國大都督,‘鷹目’李瞰處。


  想來定是夏仲淵同以奇物換得,蓋因這‘咫尺心魔’夏仲淵,與那‘龍冠國師’公羊策一般。同是一名當世罕有的丹術士。


  眾人所料不差,夏仲淵正是以兩枚定氣丹。與那晉王鷹犬,換得此二物。後又編了個由頭,轉贈給了他的寶貝弟弟。


  夏仲賢見此二物自是歡喜萬分,複又把赤鳶留與夏仲淵道:

  “淵哥長年統軍於外,鴻錦傳書如何比得上赤鳶之速。這赤鳶正合淵哥所用。”


  夏仲淵聞此,一臉寵溺的摸了摸夏仲賢的頭笑道。


  “墩兒長進了啊!”


  南書繡與眾人尚在嘖嘖稱奇之際,那黑犬似是不適般咳嗽起來。


  夏仲賢登時急得蹦腳大喚禦醫。


  夏仲賢抱著黑犬的頭顱,眼眶通紅。訓斥道:


  “我說甚來?那隻黃皮子都病的發紫了。你看也不看便一口吞下。這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噗!——


  黑犬呲牙咧嘴幹嘔了幾下,吐出了半截濕漉漉的紫色尾巴。


  夏仲賢轉而拍著黑犬的脊背大喜道:

  “對!小敖!快吐!快吐!把那病皮子吐出來便好了!”


  南書傲見此,幾步疾奔過去,如遭雷擊。跪倒在那半截濕漉漉的紫尾旁,雙手捂頭,哀嚎大叫道:


  “啊!我的雲台紫貂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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