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弟子出師當考校
仙夢湖,麒麟島。
東山亭雪之中,眾人笑過一場。
狄熊歎氣連連,黑醜的臉上,全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沮喪神情。
東方玄飲罷盞中茶湯,略有興致的把玩手中冰玨茶盞。隨意輕笑道:
“嗬嗬!你不就是差個坐騎,尋常寶馬良駒又算得了什麽?”
狄熊聞此,頓時抬首望向東方玄。
紫青雙奴與燕星瀾也一同望了過去,靜候下文。
東方玄俊美無儔的臉上嘴角微勾,也不看向眾人,似是自說自話一般的笑問道:
“爾等可曾聽聞過荒朝第一力士,軒轅開天?”
荒朝?!軒轅開天?!誰人不知?!
天下五州四海的說書人自學藝起。荒朝乾坤之戰的段子,便是他們的開口段子。
樂城之中,隨處尋個說書之人。花上兩錢便能聽上半天,荒朝第一力士,軒轅開天的段子。
燕星瀾不由出言問道:
“公子說的可是那有力仙降世之名的坤王義弟,軒轅開天?”
東方玄微微頷首。
“不錯,正是此人!”
燕星瀾、紫青雙奴乃至狄熊皆是不由動容。
為何?
荒朝,距今太過久遠。且說書之人往往誇大其詞,神乎其神。後人便大多當神話故事來聽了。
荒朝千年,乾坤兩國便鬥了千年。
除去相傳各懷秘術、高深莫測的乾坤二王。兩國皆有神仙妖鬼,精怪異獸助戰。兵家四出,猛將如雲,謀士如雨。更兼有《天下奇兵錄》中的奇兵無數。鬥的真可謂是鬼哭神嚎,天地變色。
那裏有乾坤獨我,神魔辟易的鬥仙。有匣中飛劍取人頭的劍仙。有煉酒為息,以酒為器的酒仙。有聚風為武,駕風行空的風仙。自然還有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力仙等等,不可盡數。
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神話年代。而於那個年代裏傳說中的力仙,便是坤國的兵馬大將軍。坤王義弟,軒轅開天。
據傳此人單錘一擊碎城門,雙錘一合殺十將。單人獨騎三千裏,連破乾國十八城。一時間可謂將中無敵。
紫奴美目連眨,忙問道:
“公子,這世間當真確有過此人?”
撫今追昔,情不自已。東方玄麵上掠過一絲惜憾,微微頷首輕歎道:
“確有過此人的。”
眾人心中再驚,東方玄說有,便定是有的。如此說來,豈不是說那些神話故事……皆是真的……
眾人還在驚愕之餘。
東方玄笑與狄熊說道:
“你可知軒轅開天那對軒轅錘,單錘便有一千八百斤的。”
狄熊雖聽說書人講起過軒轅開天,卻也不知軒轅開天的錘有多重。狄熊便是用錘之人,自是知曉一千八百斤的錘,可非是說你單臂有一千八百斤的力氣,便可舞動起來上陣殺敵的。若想運轉自如,臂力至少須十數倍,乃至數十倍於錘重。
狄熊心中仍驚算於這荒朝第一力士,軒轅開天,究竟有多大力氣。
聰慧非常的燕星瀾已明悟過來,未施粉黛的素顏上帶起激動緋紅之色。難於置信道:
“公子是說,軒轅開天坐下那……”
東方玄清澈而深邃的雙眸中精芒閃過,嘴角揚起的弧度,勾勒出一抹動人仙韻。
“不錯,我正是要送他一頭,軒轅開天當年坐下的異獸。玉驊騮!”
東方玄清泉戛玉之聲,落於眾人耳中卻恍若九天雷音。
玉驊騮!那可不是馬啊!那是碧瑤精怪。是集天地之氣,自玉山之中孕育而生的異獸。
玉山之中,生有精怪,其形如馬。刀劍難傷,毒邪不侵。不飲不食,采天地日月精氣以遨遊。其疾如風,日行夜馳,不眠不休。其力之大,無懼虎豹,可負山而行。神駿華美,宛若玉塑。故名,玉驊騮。
相傳軒轅開天當年,便是憑借掌中神兵軒轅錘,跨下異獸玉驊騮。敗盡群雄,橫行天下。
眾人驚了又驚,狄熊半張大嘴,驚的已是說不出話來。
‘神相竟要送俺神話中力仙之坐騎?!’
燕星瀾與紫青雙奴亦如木人一般,緩緩移送雪頸,不可思議的望向狄熊。
‘公子竟要將神話中力仙的坐騎送這黑廝?!’
“哎呀!!!神相啊!!!公子啊!!!俺!!!”
狄熊大喜過望,語無倫次,呼的一下跳起。
砰!——
重重跪於東方玄身前,一顆碩大黑首便要叩下,頓首謝禮。
東方玄見之一笑,探手虛按道:
“哎!且慢叩謝!”
眾人不解的看向東方玄,狄熊更是不明就裏的愣在當處。
東方玄莞爾一笑,欹枕回裘褥之上。故作好奇的向燕星瀾問道:
“東方氏雖不曾收徒,玄卻也有耳聞。這弟子出師,師父是有考校藝業一說的吧?”
燕星瀾自是會意,明眸善睞,笑眼微彎,連點鬟首稱是道:
“公子所聞不假,出師考校,自古便有。越是名師弟子,考校越是嚴苛。時有考上多年都未曾出師之人呢。咯咯!”
紫青雙奴,會心一笑。
狄熊並非魯頓,如何聽不出東方玄的言外之意,心中頓覺不妙。可一想那玉驊騮,明知東方玄已挖好了陷坑,仍是縱身一跳。
‘便是摔死俺老熊,這異獸玉驊騮,俺也得要!’
狄熊行弟子禮,恭聲朗道:
“狄熊,任憑神相考校!”
東方玄嗬嗬一笑,心道你個呆廝,還不上套?
麵上則是雲淡風輕,闔目淺笑。
“即是如此,你便辛苦一趟,去為我做件小事,權當考校吧。”
狄熊聞此,隻道如前番東海捕蜃精一般,有驚無險的跑腿之事。心中大石落去一半,忙行禮急急回道:
“狄熊必不負神相所托!神相且速說來,俺這便去辦!”
亭內三女看著狄熊一副出師弟子,這便要走的模樣,心中也是好笑。公子所言小事,你這呆廝還真當是小事麽?
東方玄持卷交擊於掌間,鬆風泠音,徐徐輕道:
“你知我明年要與北燕用兵,大軍出荒淄,南下琅玡。途中有一關隘,名為鎖牢關。此關險絕,乃兵家必爭之地。燕北還命琅玡城主龐泰祟,分兵鎮守此地。
這龐泰祟非止是琅玡城主,更是北燕大都督,統領北燕半數兵馬。此人文武雙全,亦深知此關之重。故隻命其麾下聶龍、聶虎二將守琅玡,他自領軍三萬鎮守鎖牢關。”
東方玄繼而一笑,於狄熊輕描淡寫道:
“我要你於明年我大軍南下琅玡之際。活捉龐泰祟,取下鎖牢關!你若成了此事,我便送你頭玉驊騮如何?”
亭內眾人聞此皆是心中一沉,狄熊心中大石則升回了心口,隻覺胸口憋悶的緊。
活捉北燕大都督龐泰祟?龐泰祟武藝超群,是北燕軍中一等一的煉氣高手,更有‘金刀太歲’之稱。若論單打獨鬥,武藝怕還要在北燕大將軍聶衛燕之上。狄熊如何能生擒此人?
況那龐泰祟擁兵坐守鎖牢關,欲擒此人,還須先破鎖牢關。
龐泰祟身為北燕大都督,經年沙場征戰,已算當世名將。而狄熊不過六品遊擊將軍,排兵布陣,攻城拔寨,根本從未有過。又如何從龐泰祟手中取下那險關鎖牢關?
狄熊想起前番東方玄授計於他劫得糧草、取下齊城之事。連忙追問道:
“神相!可是有計策相授於俺?”
東方玄似是聞聽到了好笑之事,不禁奇道:
“哈哈哈!我若授你計策,又如何算是考校於你?”
亭內眾人聞此卻是笑不出來。狄熊胸口處的大石再起,卡在了喉間。張著大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狄熊順了口氣,心中暗忖。
‘龐泰祟雖占鎖牢關之險,可自古大軍破險關的戰例多矣。俺若率大軍攻伐,謹慎參照師父和神相授俺的兵法,料能破了那鎖牢關。屆時大軍合圍,未必不能生擒此人。’
狄熊心思稍定,成竹於胸。遂行軍禮,沉聲問道:
“不知俺此去取關,神相欲授俺多少兵馬糧草?”
此事本當問過執政公主燕星瀾與大將軍雲海。但如今無論內事外事,凡有不決,皆是要相問於東方玄的。狄熊又何必舍近求遠,多此一舉。且憑東方玄有意用他,想來也不會叫他狄熊去白白送死。興準還能多得幾分關照。
東方玄青袍白裘,欹枕瀑邊山亭。揮卷放言道:
“我予你精兵十萬!”
一揮天書動風雪,如邀仙兵下九天。
真是好一派王者風範,仙家風流。
狄熊一聽,喜上眉梢。攻城須三倍之兵,關隘不比城池。如今俺去打駐軍三萬的鎖牢關,神相卻授俺十萬精兵。足矣!足矣!
狄熊心中想著玉驊騮,忙向東方玄與燕星瀾行禮。
“神相、公主。俺這便去尋大將軍調配兵馬,以備出征?”
燕星瀾正欲應允,東方玄卻在一旁打斷道:
“你尋雲海做甚?”
眾人皆是不解的看向東方玄。不是派狄熊領軍十萬,攻打鎖牢關嗎?
狄熊眼中一亮,怎的又忘了兵法。咧嘴撓頭,訕訕笑道:
“嘿嘿!神相勿怪,俺記得呢。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俺這便去尋範丞相籌備糧草。”
“你又尋範逸雲做甚?”
東方玄好奇的望著狄熊,眾人好奇的望著東方玄。不是要打仗嗎?
東方玄環視幾人,哈哈大笑道:
“哈哈,我授他十日兵法,便可作精兵十萬!”
轟!——
一記悶雷,轟於眾人心頭。狄熊那道雷霆尤為粗壯,直擊得他癱坐於地。
燕星瀾與紫青雙奴皆是難掩驚色的望著東方玄。
想不到公子竟是不授奇謀不授兵,讓這狄熊單人隻身往北燕,生擒龐泰祟,拿下鎖牢關?!
這黑廝……如何做得到……
狄熊雙目無神,失魂落魄。亦步亦趨,不顧旁人,蹣跚向亭外行去。嘴裏反複碎碎念著:
“玉驊騮……鎖牢關……龐泰祟……玉驊騮……龐泰祟……鎖牢關……玉驊騮……”
東方玄見狄熊出得亭外,似是忽又想起一事。
玉樹仙顏作一笑,雪隨泠音入耳邊。
“嗬嗬!切記休傷北燕一兵一卒,鎖牢關駐軍於我有用。”
燕星瀾與紫青雙奴俱是鳳目圓睜,倒吸涼氣。
嘶!——
莫非還要兵不血刃,生擒活捉鎖牢關三萬駐軍?!
這……何止萬難,簡直難如登天啊……
狄熊聞此,隻覺方才消散於喉間的大石。重新匯聚於天靈之上,當頭砸下。頓時頭暈眼花,搖搖晃晃。
腳下打了一個趔趄,‘啊!’的一聲,滾落石階……
“哈哈哈哈哈哈……”
東方玄爽朗的笑聲好似天上雲雀般清脆悅耳。
燕星瀾星眸閃爍,於旁凝視著俊美如仙,一臉快意的東方玄。不由心中生歎。
‘無怪於東方氏從不收錄外姓弟子。如此考校,試問世間,又有幾人方能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