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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來投毒我也投

  北州,雍國。


  雁門城北,雁門關。


  公羊策關上斷喝。原本於陣中分散各道的紫丹奴聞此號令,如凶獸出柙般,四麵八方皆向一處匯聚,疾奔而去。


  紫丹奴人人幾近丈高,從頭到腳,皆著玄色重盔重鎧。於麵甲空隙之處,可窺見他們紫色的肌膚,和一往無前麻木冰冷的雙眼。


  他們不曾怒吼,隻是紛紛放下手中巨駑和背上箭囊,空手疾奔而去。


  紫丹奴雙手之上,套覆著公羊策命人煉造的撕風手甲。掌背、掌心、乃至寸寸指節,皆有精鐵附著,卻又不至於有礙十指的如常靈動。


  且不去說龍象駑和鐵翎箭造價幾何,隻這一副撕風手甲,便須赤金十兩。


  ‘二天八卦遊龍陣’的乾,辰寅子處。最外層的三丈高牆已破,位於其後的丈高矮牆不消半個時辰再次告破。祿英東正號令一眾柔然人下馬,用衝車、飛梯攻打第三麵矮牆。


  邱平便守在這第三麵矮牆之後阻殺。邱平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已砍翻了六名柔然人,背上倒也中了一刀,幸有甲胄在身,隻是輕傷。但他知曉所守的這第三麵土牆,是絕扛不過一時三刻的。今次怕是無有機會沙場百人斬,成為紫丹奴了。


  不過能聽得國師大人彈唱一曲,與一眾袍澤戰死在這漫天飛雪的北疆雁門。應時應景,真是好生暢快,雖死無憾啊!


  ‘把生死分了,付作一笑。你來瞧我,血染征袍。’


  邱平看著自己滿身的泥血,和紛紛落化於鎧甲與刀盾上的雪花。


  “哈哈哈哈哈哈!且把血燒啊!”


  邱平獰笑大吼,便要衝出矮牆,生死一博!

  恰在此時,他聽見了國師大人的斷喝。他已能見到無數紫丹奴於各處向這邊疾奔匯聚而來。縱然明知他們是己方袍澤,此番場麵也足矣令邱平看得不寒而栗。


  一個個幾近丈高的重鎧大漢,如巨石一般撞入柔然人的陣中。繼而匯聚成玄色的洪流,頓時攪起了滿天血雨。


  那些悍不畏死的柔然人,如今連想與紫丹奴換命一搏都成為了奢望。


  他們的身子仿如糟爛的麻布,被那一雙雙鐵甲大手隨意抓過扯碎,投擲出去,砸向那些還在騎馬趕來的風鳥與鐵鷂子。


  紫丹奴揚起的血雨,淋了邱平滿身滿臉。他棄了盾牌,於泥水中拾起一柄雍國步衛所佩的北州冰輪刀。一揮其上泥血,雙手持刀,再次衝入陣中。


  ‘沙場百人斬!成為紫丹奴!’


  雁門關下,柔然人已同來時一般,作潮水退去。雍國三軍緊隨其後,追殺至百裏方歸。


  雍秋水美目望向背立於關上垛口處的公羊策。


  他以步騎六萬,借關下四十八道土牆。擋下了柔然十三萬大軍一日一夜。最後更是於關上撫琴唱曲,操三軍之士氣,一令將柔然人驅殺至百裏之外。


  龍冠國師公羊策,果無愧於北州第一兵家之名。尤是方才那首詞曲,真真的是恣意飛揚,鐵血逍遙。令人聞之血脈噴張,餘味無窮。


  雍秋水不禁出言問道:


  “你這詞曲,可有名字?”


  公羊策一揮拂塵,隨意笑道:


  “即興而為,哪有什麽名字。你若要問,便叫《三軍嘯》好了。”


  雍秋水桃尖似的下頜輕點,端端正正與公羊策打了個道揖。


  “一曲三軍嘯,無負號鍾音。”


  公羊策忙走過去裝作回禮,卻趁其不備。一把抓住了雍秋水的手。修長細指,輕撫柔夷。麵帶嬉笑道:


  “哎,《三軍嘯》又算得了什麽,哪比的上我前日裏為你奏的那首《道姑俏》。哈哈哈!”


  嗆啷啷,秋水出鞘!


  “喂!住手……住手……臨陣斬帥……兵家大忌啊……喂!……”


  雁門關內,中軍大帳。


  鄧驍、章犴、歸璽三人甲胄未除,滿身泥血,於大帳之中打包物什。


  公羊策盤坐主位之上嫌東嫌西,指手畫腳,好不令人生厭。


  雍秋水闔目抱劍立於一旁,緊繃俏臉。


  李敬儒尋醫官看過箭傷,便急急趕來。滿麵焦色,行禮拜道:


  “國師大人,如今這關下的防禦工事,與大人所布之陣相得益彰,威力無儔。至少可擋柔然人數日,乃至旬日。


  此一戰,我軍傷亡不過五千,而柔然人死傷少說也有二萬之數。已算得上是大勝了啊!國師大人,我等何故退兵啊?”


  帳內諸人心中亦是不解。是啊,何故大勝而退呢?

  鄧驍、章犴久隨公羊策,自知國師大人用兵,定有其道理,聽令照做便是。歸璽初隨征戰,且是個國師禁衛。帶兵的都去不問,自己多的什麽嘴來。雍秋水則是猶在氣惱,不想去理會這個淫賊、妖人。


  公羊策略帶玩味的哈哈一笑。


  “哈哈!你道祿英東方才緣何退兵?”


  見得帳內眾人麵麵相覷,皆是茫然神色。公羊策笑而繼道:

  “他這是在等我們中毒呀!””


  ‘嗯?中毒?中什麽毒?’


  眾人不解的再度望向公羊策。終還是李敬儒當先想到。


  “大人可是說那井中投毒一事?”


  公羊策手拍條案,連連頷首,笑的眼角快流出淚來。


  “祿英東啊,哈哈哈!此人竟敢與我用毒啊!哈哈哈!我公羊策是何許人?‘龍冠毒士’之名未曾聽過?

  哈哈哈!你說他一個北疆騎馬放羊之人,卻要與我這個丹術士下毒?豈非自不量力,滑稽好笑?哈哈哈!”


  帳內眾人聽得公羊策調侃自己便樂了出來,複又想到祿英東居然想給公羊策下毒,更是一時哄笑起來。


  抱劍冷臉立於一旁的雍秋水也破了功,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不過馬上又將俏臉繃緊。


  眾人笑過一陣。公羊策一揮羊首玄紋玉拂塵,令道:

  “鄧驍,歸璽。”


  二人躬身行禮。


  “末將在!”


  “離關之時,將繳來的那幾袋毒粉皆分撒於關內水井之中。我再與他們添上一些好料。”


  公羊策說罷,探手入道袍懷中心口處,取出一小隻木葫蘆。此葫蘆不過巴掌大小,小巧玲瓏。通體紅褐之色,有如玉石光澤。其上刻有彤雲丹鼎,雕紋細膩,巧奪天工。一見便知,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公羊策將小葫蘆置於條案之上,雲淡風輕,隨意言道:

  “此中有丹,二十有三。屆時與那些毒粉一道,分投於水井之中。”


  二人同回:


  “唯!”


  歸璽見這葫蘆小巧可人,先一步拿了過來端詳,愛不釋手。好奇問道:

  “國師大人,不知這瓶中丹藥有何名堂啊?”


  鄧驍也是孩童心性,見獵心喜。一把將葫蘆從歸璽手中奪了去,來回把玩。拔掉葫蘆塞,閉上一隻眼睛,往葫蘆口裏觀瞧。


  “自是國師大人所煉毒丹啊,想來定是毒性猛烈。”


  公羊策嘴角一勾,微微擺手道:

  “哎,此丹並非毒丹。不過是些有趣的小蟲罷了。”


  公羊策言罷,複又指向身後張掛著的那副碩大錦畫——北疆輿圖。隨即告予章犴與李敬儒二人,稍後整兵退向何處。


  眾人方知,公羊策早於大軍出雁門城前。已命曹為民、曹莽父子二人帶領雁門城中軍民。於雁門關後每隔十五裏,修建一座黃土夯實的簡易關隘。


  章犴自無不從,李敬儒心中則仍有不甘。且不說他奉命修築這座‘二天遊龍八卦陣’費去多少心力,隻說將這雁門關如此輕易拱兵書戰略,自知投毒傷敵之事,說來簡單,實則又談何容易。


  一般大軍入城飲水之前,皆會攜試毒之物。如一尾活魚,或一隻水龜。活物三日不死,大軍方才飲水。


  祿英東前番命人投毒,是想借雁門關尚在雍國手中,城中百姓俱在,大軍未有防備之際。


  今時他們柔然人入關,自是備有所投之毒解藥。事關三軍性命,祿英東定會先用活物試毒。無事之後,才會許大軍飲用井中之水。


  縱是國師大人這葫蘆中的蟲丹逆天,瞞了過去。可這水井之下並非死水,無論多猛的烈毒,三日一過,沉入井底隨活水而走。烈毒威效也必將流散。待到那時,又能傷敵幾何啊?

  李敬儒麵上恭敬如常,轉而似不經意的笑問道:

  “末將寡聞,不知國師大人葫蘆中的蟲丹,所名為何?威效又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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