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龍冠國師公羊策
北州,雍國。
雁門關方向,雍國北上大軍之中。
公羊策頭戴鎏金龍冠,身著玄黃天仙洞衣。外披北疆黑河墨豹裘。襯得他白皙周正的五官更為俊秀,清矍欣長的身子雙盤於輦內。
一柄羊首玄紋玉拂塵被其插在脖頸之後,好好的一副得道高人的仙師賣相,頓失了三分。
再聞其開口,隻覺一分也不剩了……
“你這道姑好生不講道理。你我同為道門,我言陰陽雙修以增道法,你不願也便罷了。何故拔劍斬我?
便算作我的不是,也與你賠過禮了。方才我言的可是一道誦黃庭。誦黃庭!誦黃庭也要斬我?!”
公羊策於一旁氣的呱呱亂叫。
雍秋水柳眉鳳眼,杏臉桃腮,美人天成。一身玄白道袍,更顯清麗秀雅。闔目抱劍而坐,根本不去理會公羊策。心中則萬分後悔,當初應下她弟雍王雍秋山的囑托,來護衛這個……妖人!
雍秋水今已三十有三,少年時,曾是聞名北州的美人。後嫁於雍國望族鄧氏,嫡長子鄧伯先。二人郎才女貌,夫妻情深。
豈料鄧伯先急病而亡,英年早逝。雍秋水心灰意冷,看破紅塵。離開鄧家,遁入道門。
雍秋水五歲感氣,自幼習武。不想逢此大變,竟爾一舉定氣破境,晉為煉氣之師。其後修行更是漸入佳境,如今已是煉氣師大成,此生宗師有望。
引她入道門的師父曾為她卜了一卦。言她姻緣坎坷,武道昌隆。命裏雙夫,大道難容。
雍秋水心道前兩句還算準。何來得命裏雙夫?我已心如止水,我若不願還有誰能用強不成?我可是煉氣師大成的雍王親姐姐。至於大道難容?究竟是何意呢?我一心向道,為何會為大道所不容?
雍秋水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此時正背坐於一旁,翻著春宮圖,獨自嘿嘿淫笑的公羊策。
此人才是大道難容,不,此人是天理難容!
雍秋水自然知曉公羊策的大名,北州第一兵家。她那個荒唐的弟弟可把他寶貝的了不得。
朝中文武、名門望族之中,多有妻妾受其辱者。最多朝上彈劾一二,誰又能真的拿他如何?他頭戴王賜龍冠,連雍王後宮都當青樓一樣逛。
好在事後他多少會予上一些好處,或是出手幫辦一些事情。
以他今時高居國師之位,執掌雍國三軍大權。堪為王下第一人的顯赫地位。掐指陰陽、卜筮天機。可斷吉凶生死的方士手段。
尤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雖有龍冠毒士的罵名,卻還有著一手令杏林聖手都望塵莫及的高明醫術。蓋因他根本就是一名當世罕見,可煉丹施術的丹術士。且他所學甚廣,技藝繁多,能人所不能。於雍國還真罕有他辦不成之事。
雍國守禮大夫,嚴正白。為人剛正廉潔,忠孝守禮。有鹹陽忠孝郎的美稱。嚴正白少年失怙,由盲母一人將其帶大。後娶一妻,母慈妻賢。日子清貧,倒也安穩快樂。
豈料嚴正白老母大病,先是高熱不能食。請來大夫隻說害了熱病,開了幾副湯藥,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愈重。
雍王雍秋山素重嚴正白為人,便遣禦醫去為其母診治。禦醫見後與嚴正白歎道:
‘令堂今已藥石無靈,早些去備後事吧。’
嚴正白聞言幾欲哭昏過去。禦醫不忍,複建言道:
‘今或能救令堂性命者,唯國師一人耳。’
嚴正白與公羊策同朝為官,又豈會不知公羊策的惡癖。可嚴正白家無薄財,又無妾室。為救老母,隻得攜其妻去國師府上拜會。
數日後,嚴正白老母病愈,已可下地走動。連早年盲去的雙目竟也依稀可以視物。眾人才方知這公羊策竟還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
以至於現下,雍國王都鹹陽及周邊郡城興起了一股邪風。多有娶妻納妾者往國師府送去請柬。更有效仿嚴正白者,直攜妻妾於國師府門前,以求拜會。
公羊策雙臂舒展,抻了抻腰背。合上手中春宮圖,又轉首要與雍秋水說話的樣子。
雍秋水忙闔上雙眼,不去看這個妖人。
“喂!那邊那個道友。我與你講,我乃是看在秋山的情麵上才不與你計較。你休要以為我公羊策怕了你。
我與你講,這世人是還沒見識過我的拂塵功。說起這拂塵功,我也隻比那天下十甲裏的‘龍塵’左青魚,差那麽一點點而已,隻是一點點啊!其實我的江湖諢號是羊塵…呃…玉塵,‘玉塵’公羊策。”
公羊策本就二十五六的年紀,比起雍秋水的王弟雍秋山還要小上許多。行事言談,乖張好笑。雍秋水聽的想笑,俏臉之上則繃得緊緊的。
公羊策繼而誇誇其談道:
“我與你講……”
嗆!——
雍秋水手中秋水劍忽的跳起,躥出劍鞘小半截。登時嚇了公羊策一跳。
雍秋水聲如寒水,冷冷道:
“你最好休要再與我講,我不想聽。你若再與我講,我便又要斬你了!”
公羊策伸手,張開五指示意打住,俯首連道:
“好、好、好,不講,不講!”
繼而起身與雍秋水好言相商道:
“我不與你講話,你也休來管我。你我二人以席為界,相敬如賓。如此可好?”
雍秋水依舊凜凜之音若寒泉。
“如此甚好。”
二人相約好後,公羊策又往前挪到了一處。想是那秋水劍出鞘,一下斬不到他的地方。
雍秋水心中好笑,煉氣師已可凝氣於物上,她的劍氣更可凝於劍外三寸。而公羊策便連這個長短都算了進去。
公羊策於一旁取出琴匣,將一張鍾紋古琴置於條案之上。
風號浪吼,千山暮鍾。
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國號鍾。
公羊策抽出領後的羊首玄紋玉拂塵擲於一旁。端正坐好,十指撫於琴上,一如他清矍欣長的身子般修長。
豹裘龍冠玄黃袍,灑然風度有餘清。
雍秋水曾聞這公羊策琴技了得,雍國之內,不少琴藝大家都曾攜美妾去其府上求教。至於攜美妾作何,想是不言自明。
今日這妖人既要撫琴,我便也聽上一聽這妖人的琴技到底秒在何處。雍秋水眯著鳳眼暗忖。
嗚兒咚——嗚兒咚——嗚兒嗚兒嗚兒咚——
雍秋水心道這曲子好生輕快,用號鍾奏來卻一點不覺突兀。幾分輕靈,幾分歡快。
雍秋水正細品其中韻味,公羊策竟爾唱了起來。
“
道姑美似一枝花——呀!——
眉眼彎彎眼睛大——啊!——
紅唇編貝雪白牙——呀!——
粉色小臉賽晚霞——啊!——
坐在身邊不講話呀!——
本是良配成冤家啊!——
哎呦哎呦呀——哎呦哎呦啊——
本是良配成冤家呀!——
負了青春好年華啊!——
哎呦哎呦呀——哎呦哎呦啊…………
”
雍秋水聞此險些亂了內息。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國號鍾,讓這妖人用來奏的是什麽葷歌?
我大雍國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得了這麽一個妖人!我看這仗也別打了,還是打殺了這妖人來得痛快!
嗆啷啷,秋水出鞘!
“喂!相敬如賓啊……相敬如賓啊……相敬如賓啊……”
秋水亂劈,公羊亂跳,相敬如賓……
輦外紫麵巨卒神情無二,行走如常。玄黃大輦,穩如大山。
輦外不遠處,兩騎並行。
大司馬歸世昌的兒子歸璽,騎在馬上一臉玩味的向身側一騎怪笑道:
“哈哈!小瘋子,你叔母危矣,還不去救?”
身側鄧驍側首笑道:
“小烏龜,你想害老子不成?再者說,國師大人實非我叔母敵手,要救也是救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此次帶你出征,還給你安了個國師禁衛的美差。如此大恩,你還不去救救國師大人?哈哈哈!”
歸家和鄧氏於雍國之內,皆是名門望族。二人自好,算是總角之交。故言行也無太多避諱。
歸璽訕訕一笑。
“人家打情罵俏,我去做甚。”
歸璽繼而辯道:
“國師禁衛也凶險的緊,誰知那些柔然人會不會遣刺客過來。”
鄧驍略有不屑,撇嘴言道:
“那些個蠕蠕?其一,他們不善用計,更不屑用計。其二,他們素愛誇勇於人,不喜行刺暗殺之事。再有,國師大人便是煉氣之人,又有我叔母從旁保護,更遑論這八千紫丹奴。何時要你來護衛?”
歸璽討個沒趣兒,他也知曉此次能以國師禁衛之職隨行出征。八成是家中老爹歸世昌,求公羊策為其安排的差事。
歸璽雖也是煉氣之士,且已過小成之境。但如何能與鄧驍相比。
鄧驍修為已近煉氣士大成,武藝更是比歸璽要高出數籌。鄧驍今時的正四品正北將軍,也是貨真價實。
且看他纏縛於身的鐵鎖上,那洗不淨的血鏽便能知曉。鄧驍的正北將軍,乃是一劍一劍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鄧驍的兵器名為鐵鎖雙劍,算是奇門兵器。鐵鎖平時纏縛於身。與人相鬥之時雙劍皆可離手,加上鄧驍一身不輸柔然風鳥的馬上功夫,端的是馬快劍如風,犀利非常。
雍**伍之中,更有讚稱。
馬上血鎖雙飛劍,雍國輕騎看鄧驍。
歸璽看著兒時玩伴,如今沙場建功立業。老爹卻欲要給自己謀一個言官之職,終老於朝堂之上。歸璽如何能肯,他歸璽也是堂堂的雍國好兒郎,自當沙場征戰死,馬革裹屍還。
此時玄黃大輦之內,不知為何卻傳出了雍秋水的驚呼和公羊策暢快肆意的大笑。
歸璽朝鄧驍挑了挑眉頭,調笑道:
“哈哈哈!看來你叔母再厲害的武功也敵不過國師啊。我看你鄧家早晚要帶綠頭巾!你我兄弟,你的那條為兄便幫你出了。”
歸璽言罷,還不忘豪氣幹雲的拍了拍胸前甲胄。
鄧驍一臉玩味的看著歸璽,怪聲怪氣道:
“哎呀,哎呀。小弟受寵若驚。許是歸兄有所不知。北征之前,國師曾去拜訪過歸府,道賀你父新納的第六房小妾。據聞那回啊,國師大展雄風。足足道賀了三個時辰之多。”
言到此處,鄧驍更是搖首嘖嘖歎道:
“嘖嘖,此後不久。歸兄便得了這從五品國師禁衛的美差。可憐我隻這一個入了道門的叔母,歸兄卻有不少好姨娘啊!”
言罷,鄧驍大笑,策馬而走,巡檢騎軍去了。
歸璽聞言則愣在了馬上。
什麽?公羊策去過我家?道賀老爹納的第六房小妾。至於如何道賀的自然不用去問……
道賀了三個多時辰?那其餘幾房怕是也順帶著賞閱了……
要緊的是臨行之前,年逾五十的老母在囑托自己之時,偶然間提到公羊策的那一瞬扭捏神情……
歸璽一臉難於置信的望向不遠處那座八抬玄黃大輦,心中震撼莫名。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