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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宋趙罷戰不言合

  東朝十九年,十月十八。


  趙國境內,三道川外,九盤山下。


  一條褐色的巨蟒於九盤山腳下,向淵回嶺一帶曲折而行。


  宋國寶光軍中,褐色帷帳的大輦內。


  宋王三子宋文喆,將手中燒黑的麥穗扒下一顆。剝開外殼,取出麥粒,輕置於一旁案上。


  此時條案之上,已堆了一小堆焦白噴香的麥粒。宋文喆雙手黢黑,仍在仔細剝著。


  司徒鏡探手抓過幾粒扔進口中,歎聲笑道:


  “好個雲藍卸甲,好個‘瀾台公子’啊!當真了得!就是為人太過小氣,好端端的糧食,便是都燒了去也不給旁人留下。


  幸在有我司徒鏡救火,保下了這些糧食。文喆,你也來嚐嚐。這烤麥穗可是別有風味呢!”


  長者賜,當有禮。


  宋文喆微微俯身行過一禮,手中繼續剝著麥穗。語帶躊躇道:


  “鏡師,這紫陽關當真不要了?”


  司徒鏡白皙略有病態的臉上隱現怒意,一甩手中竹冊。厲聲斥道:

  “途有所不由,軍有所不擊,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命有所不受!我先前所教,你可是全都忘記了?來,你且說來,我因何不取這紫陽關!”


  宋文喆忙俯首跪倒,急聲回道:


  “紫陽關地處偏遠,後有趙國重城鐵丘城,側有九盤山上的九龍九盤九峰大陣。今若取下,待趙國邯鄲、陽平、鐵丘三路出兵來伐,則難以為援,頃刻覆滅。是故,鏡師未取紫陽關。我…我是覺得死了如此多將士……”


  司徒鏡麵色稍緩,伸過手掌。撫在宋文喆頭上諄諄教道:


  “兵家所爭,非是一時輸贏勝負,非是一城一地得失。我們爭的是生死,是天下!慈不掌兵,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言語之間,門簾處詭異無聲的探入一隻枯瘦手掌。似鬼爪一般,生有鋒利如鉤的指甲。指甲之間,虛勾了一隻皮囊。


  正是抬輦於前的浮戲雙魔之一,背手送來了鴻書戰報。


  宋文喆忙上前取了過來,解開皮囊,手執錦書。正欲為司徒鏡念來,霎時神色一變。


  ‘……怎會……這樣……’


  司徒鏡卷起帷帳旁的繡簾,悠然望向輦外,不徐不疾道:


  “呼延集可是死了?損了多少兵馬?”


  待宋文喆報完,司徒鏡嗬嗬一笑。


  “嗬嗬!死的好啊,如此他呼延集也算戰死疆場。省去回來我治他個有令不遵的罪名,再去斬他。”


  言到此處,司徒鏡回過頭來,好笑的看向宋文喆道:

  “呼延集便是命有所不受,以致身首異處。你莫要學他,會錯了意。哈哈哈哈哈哈!”


  宋文喆忙行弟子禮,連道不敢。


  宋文喆心中也道呼延集死的好笑,憑他那愚笨的腦袋,如何敢不遵鏡師之令,妄想去埋伏納蘭台。他死也便罷了,可恨平白折了不少兵馬。


  司徒鏡探手抓了幾顆條案上的麥粒。


  “文喆,你且說來。呼延集死後誰可為大將軍啊?”


  宋文喆略作思索,行禮回道:

  “呼延集族弟呼延灼可為大將軍。


  其一,呼延灼久隨征戰,軍中頗有威望。


  其二,呼延集舊部兵將,皆會用心聽用。


  其三,呼延灼此人統下嚴明,令行禁止。當不會重蹈呼延集之覆轍。


  其四,呼延灼應知此次呼延集之死,實為有令不遵。鏡師若不咎呼延集之罪,便已算施恩於他呼延家了。如此一來,呼延灼必效死命。”


  司徒鏡微微頷首,將手中麥粒扔進口中。繼而望向輦外巍峨險峻的九盤山,笑而言道:

  “紫陽關,三道川,九盤江外九盤山。古來兵家風雲地,幾人留名幾人還!”


  後,《東朝風雲誌》中有記道:

  ‘宋趙硝煙十月秋,各謀猷,戰中州。廟堂瀾台,更有潛淵虯。雲藍寶光誰矯健,風雲會,氣橫秋。


  邯鄲將軍易失謀,困陣丘,命刀頭。布袋乾坤,可捕神仙留。瀾台破陣廟堂走,相罷手,去來休。’


  東朝十九年,十月末。


  宋趙之戰告一段落,兩國罷戰卻未言合。


  令人稱笑的是,宋國欲向趙國贖回降卒與呼延集屍首。趙王卻言不要金銀,拿糧來換。宋王無奈,遂又把紫陽關割走的糧食還了一些與趙國。


  司徒鏡回到宋國,命宋文喆接手軍中事務。後,喬裝出行,隨浮戲雙魔遊曆名山大川去了。


  納蘭台回到趙國王都雲裳,既不上朝、也不返家。日日於春華樓內,與月華濃琴簫合奏,似那神仙眷侶一般。


  如今春華樓裏的打手、小二、廚子,一一換成了膀大腰圓的趙家死士……


  雲中七子自是要回青雲山複命,雲水凝臨行時去到納蘭氏府邸。與納蘭台留下了一顆世所罕見的聽瀾珠。


  此珠為雲水凝遊曆之時,得自一深湖巨蚌。此珠夜時可放幽藍光輝,於耳畔輕搖,可聞波瀾潮聲。


  納蘭氏府邸的門房管事老趙則見怪不怪。


  趙國女子三萬萬,誰人不愛納蘭台?

  日日來給自家公子送東西的美女太多了,好東西也太多了。


  直到雲水凝留書,雲中七子雲水凝時。門房管事老趙才瞪圓了眼珠子。


  ‘雲中七子!!!’


  青雲山的高手在趙國可謂家喻戶曉。而雲中七子,那可是青雲山上,高手中的高手。


  老趙畢恭畢敬的躬身接過木櫝。直言稍後會將此珠呈交予家主。待公子回來,再由家主交予公子,方不算失了禮數。


  雲水凝卻也不懂這些禮數,自無不允。事後追上雲中七子其餘眾人,回青雲山複命去了。


  東朝十九年,十一月初七,立冬。


  東州,東燕。王都樂城東。


  霞雲嶺,仙夢湖,麒麟島。


  天已見寒,麒麟小築內則仍是春意盎然。有四時不敗之花,八節常青之草。奇花異草賞心悅目,布置的清幽淡雅。


  東方玄身著青色廣袖天蠶絲袍,外披北疆天山雪狐裘。斜臥於正堂錦塌之上,三千青絲披襟散落,俊美無儔的臉上神情悠然。闔目淺笑,似在半睡半醒之間。青袍白裘,仙家風流。


  青奴半遮輕紗,曲線婀娜背座其後。以供東方玄睡去靠臥。


  狄熊跪坐其下,默默背書,額間見汗。


  不知錯了多少處……


  “公子!公子!宋國大將軍呼延集真死了,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不不不,公子本就是神仙!嘻嘻!”


  紫奴手執鴻書,嬉笑入到堂中。


  青奴、狄熊雖早知會是如此,心中仍不免驚於東方玄千裏之外斷人生死的手段。


  狄熊實是想不起下文了,幹脆嘿嘿一笑。出言岔道:


  “嘿嘿!神相掐指一算,便知人壽數,真乃神仙手段。俺老熊以後也不須尋人卜卦算命了,來請神相一算,比什麽都準!”


  東方玄眉眼稍抬,嘴角微勾。輕聲笑道:

  “你當真想我為你卜算壽數?”


  狄熊聞之一愣,隨後滿麵慌張,連連擺手道:


  “莫說!莫說!還是不知曉的好!不知曉的好!”


  東方玄好笑道:


  “哦,為何?”


  狄熊撓著碩大的黑首,訕訕道:

  “俺雖也不懼死,可若事先知曉了幾時會死。定會常常去想,徒增煩惱。便是日日喝酒吹牛,也快活不起來了。”


  眾人尚在忍俊不禁,狄熊心思卻是飛快。


  ‘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走人,戒尺就要來了。’


  狄熊話鋒一轉。


  “呃……神相,俺還有些軍務要回去處理。眼下已近晌午,也該午食了。煩請神相遣一位姐姐,先送俺回去吧。”


  青奴強忍住不笑,紫奴掩嘴偷笑,東方玄心中好笑。


  你一個六品遊擊將軍,若無戰事,連個親兵都無。有什麽軍務要你處理?

  東方玄也不說破,抬手虛按道:

  “哎,即是時候不早,便用過午食再回吧。”


  又轉而與紫奴似有不忍的相問道:


  “他方才共背錯一十六處,尚未背完。我便做主取個整,戒尺二十下吧。待他用過午食,再行責罰。”


  青奴想笑忍得難受,紫奴抬起衣袖掩口,連點鬟首。


  狄熊滿麵苦色。


  ‘又被神相戲耍了,這取整也往上取的太多了些吧!’


  青奴與紫奴起身,欲帶狄熊出正堂,往島上五味齋用午食。


  狄熊心道既然戒尺躲不過,好歹也叫俺老熊收些好處吧。


  狄熊已知東方玄並不去五味齋用食,也不與紫青雙奴同食。定是有什麽仙家法寶,可以憑空變出一些仙家吃食來。


  如能吃上一頓仙家飯食,待來日也好與眾人麵前吹噓。


  狄熊故作一臉焦急道:


  “神相,俺真是軍中有急事。不如命紫奴姐姐先行懲戒。神相若不介意,俺便隨神相胡亂吃上一口就走。”


  東方玄煞有介事,故作奇道:


  “哦?當真是軍中有事?如此之急?”


  狄熊連連點頭,就差蹦腳了。


  “確是有事,甚急!甚急!”


  東方玄微微頷首,命紫奴速速取來戒尺。


  戒尺二十,全在左手。


  一片雨打芭蕉聲後,狄熊左手比右手大出了三圈。


  東方玄起身,於青袍廣袖內取出一玉瓶,示意狄熊伸出右手。


  遂將一粒小指指甲般大小的赤色丹藥,倒入狄熊蒲扇般大小的掌間。若是眼神不濟,怕還要尋上少頃。


  東方玄複取出一粒,放入口中。青袍白裘,飄逸輕柔。一邊向堂外行去,一邊悠然笑道:

  “火玉丹,可助我功法,於旁人卻無大用。不過服用一粒,可三日不食,而不致腹生饑火。


  好了,既是軍務繁忙。便由紫奴送你出島,速速回去處理軍務吧!”


  狄熊身高九尺,膀大腰圓,裹了身軍中黑色布襖。左手垂於一旁,腫的不成樣子。右手張開,不知托舉何物。


  黑醜的大臉神色恍惚,一臉呆滯,愣在當處。宛如一頭遭雷轟傻的黑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青奴掩扣,笑的花枝亂顫。


  紫奴笑的捧腹,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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