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準備賀禮
窗外，鳥兒落在桃枝上，嘰喳叫著，又倏地一下飛走，花瓣繽紛，抖落一地好春光。
屋裏，秦淩執筆，筆跡落在揉金宣紙上，如落蕊般工整精美。
她已經在這兒坐了三個半天了。
那天下學，孟若芳忽然攔住她，笑盈盈地說想請她幫一個忙。
她說，她見她簪花小楷寫的十分工整雋秀，想拜托她幫忙抄寫書籍。
當時孟老先生也在場，隻是十分意外的看了秦淩一眼，孟若芳便撒嬌似的抱住先生的手臂，各種軟磨硬泡。
老先生幹笑幾聲，摸了摸孟若芳的頭道:“你求別人辦事，給祖父撒什麽嬌？”
孟若芳眨眨眼睛，又笑眯眯的抱住秦淩的胳膊，搖來晃去。
秦淩因著那本《知鑒》和帕子的事，對孟若芳生了厭惡之心，因此一臉冷漠的瞧著她表演。
誰知弟弟秦平安突然跳出來道:“姐姐，你就幫幫人家嘛！”
秦淩隻覺若是不應了孟若芳的要求，恐叫先生心裏不舒服，別的倒是次要，這才應下了。
再之後，孟若芳領秦淩到她閨房，先是招待了一頓非常豐盛的飯菜，然後又拿出二兩銀子作為定金，說等完成了再另付三兩。
秦淩當時便想，一兩銀子已經夠他們一家三口一個月的用度，再用一兩銀子給母親裁兩件新衣裳，給平安買雙鞋子。平安現在長得快，貪玩兒，鞋子也耗費的很，不出一個月鞋底就磨穿了……
秦淩還沒安排完這五兩銀子，孟若芳又說，已經派下人給她家人送去了晚飯，說是順道告訴她家人她晚些回去，好叫家裏人放心。
可下學的時候，平安不是已經知道她來孟姑娘這裏了麽，還用再去特意說一下嗎？
秦淩想了想，當時並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呀……”秦淩低呼，一時走神兒，漏寫了一個字！
恰巧孟若芳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盤糕點，眉眼彎彎，笑盈盈問道:“怎麽了？”
秦淩道:“剛剛走神兒了，漏寫了一個字……”
“讓我看看。”孟若芳走上前來，見這一頁紙才寫了幾行，“不可以身相見如來……嗯……是少了一個字……”
“孟姑娘，抱歉。”秦淩道。
“沒事的，別往心裏去，一會兒換一張紙就好了，幸好這頁紙沒寫幾行呢，要不然你大返工就要受累了……”孟若芳笑眯眯的。
秦淩望著揉金宣紙，到底是人窮誌短，現下如此貴重的宣紙被自己糟蹋了，難免底氣不足。
孟若芳唇角含笑，把糕點遞給秦淩，“許是你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吧，這是我新做的榛子酥，嚐嚐看。”
溫柔的聲音入耳，秦淩默默點了點頭，拿起一塊小酥餅。
細碎的榛子揉在軟糯香甜的糯米粉裏，配合烤香的芝麻在唇齒間爆出香味……
孟若芳笑嗬嗬問道，“好吃嗎？”
“好吃。”
“好吃就行，那你就都吃了吧。”孟若芳又拿起一塊遞給她。
秦淩慢慢咀嚼。
孟若芳笑道:“其實我的夢想一直是開一間餐館……”
秦淩莞爾。
“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的女子，就應該呆在閨房裏繡繡花，看看書？”孟若芳笑著問道。
“那樣不是很好嗎？”秦淩道。
孟若芳抿嘴笑道，“一點都不好，那樣多憋悶啊，其實啊，我挺羨慕你的，沒有約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就不一樣了。真羨慕你呀……”
秦淩無語，她願意羨慕就羨慕吧。
“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們這樣的人挺好的，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聽說你們原來在北州生活，說搬來上京，就來了……”孟若芳看似無心，語氣輕快。
秦淩臉上無甚表情，她在努力想，來上京怎麽礙到她了。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太煩人了。”孟若芳咯咯笑道，“你別煩我，我隻是覺得能找到一個同齡好友很不容易。”
秦淩嗯了一聲，輕輕笑了笑。
臨走前，孟若芳又準備了一個食盒叫秦淩帶上，說給弟弟吃，感謝那次弟弟幫她說話。
秦淩走後，孟若芳臉色忽然間沉了下來，她秦淩有什麽好羨慕的，即便再思念母親，她也再不想做回秦家女兒了。
她記得小時候特別愛吃肉，可飯菜見葷腥的日子屈指可數，就天天央求阿爹出去抓兔子給她解饞，大冬天的，兔子根本不好找……
想到阿爹，她抹了抹眼淚……若不是為了救秦淩，阿爹怎麽會死……
翌日，韋氏做了最拿手的紅豆炸糕，秦淩提著食盒來找孟若芳。
昨日韋氏吃了孟若芳的糕點，心裏便裝了事兒，她覺得大戶人家的小姐居然能看得起他們，她也要回贈人家什麽禮物才是，琢磨的半宿沒睡不說，還起了個大早。
秦淩隻覺她如此做真是太多此一舉，孟若芳根本就不會正眼兒瞧他們給的吃食。
可她於情於理不能說這話，隻好默默幫著韋氏忙碌……
孟若芳仍舊一身素衣，見秦淩來了，笑眯眯的迎出來，喊了一聲“阿淩。”
秦淩把食盒遞給孟若芳，道，“這是我阿娘做的。”
“是嗎？”孟若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食盒。
果然是紅豆炸糕！孟若芳忍住噴薄而出的淚水……
“怎麽了？”秦淩見她神色異常。
孟若芳含淚，嘴角努力扯起一絲笑，說道:“沒事，我隻是想到了我的母親……”
秦淩低聲道，“抱歉。”
孟若芳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趕緊開工吧，距離送禮沒幾日了……”
秦淩點點頭。
孟若芳其實是有些急的，為什麽秦淩一直不問她為誰送禮呢？
“我們一定要認真細致一些哦，這事怠慢不得。”孟若芳決定勾一勾秦淩的好奇心。
秦淩嗯了一聲，淨了手，來到書案前。
孟若芳不禁皺了皺眉，坐在一旁幫她研墨，忽然抬手，一抖，一大滴墨灑在了紙上。
“呀！”孟若芳驚叫道。
秦淩停下筆，莫名其妙的望著她。
“我太不小心了，這……這可怎麽辦……”孟若芳泫然欲泣。
秦淩的耐心快被她消磨殆盡了，抿唇不語。
孟若芳聲音小小，似是自語，“完不成，到時候皇後娘娘怪罪下來可就……”
繞了這麽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扯到皇後身上？她到底想說什麽？
“做壽的是誰？”秦淩就隨她意，問了出來。
“是皇後娘娘，”孟若芳頓了頓，“當然也不是以我的名義送禮……”
孟若芳繼續道:“是因為最近師哥一直在為這個事忙碌，畢竟皇後是師哥的嫡母，師哥說過，嫡母對他的恩情甚至超過了生母……”
說到這兒，孟若芳偷偷打量著秦淩，隻見她眉頭微鎖，又繼續道，“現在皇後娘娘做壽，師哥為選壽禮的事情都茶飯不思了，我想著，若是能幫他準備上一份，沒準兒能正好合他的心意呢！阿淩，你說是不是？”
秦淩依舊蹙著眉頭，恩情蓋過生母？齊晏竟是這樣的人嗎？真是叫人失望啊！
“怎麽了阿淩？”孟若芳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低聲叫道，“啊……對不起啊，我……我應該提前告訴你，這禮物隻是備選，你……你不會生我的氣了吧？”
秦淩望著一臉歉意的孟若芳，淡淡道:“我生什麽氣，備選不是正好麽？準備不出也不打緊了。”
“可是我們還是盡力完成吧。”孟若芳道。
秦淩嗯了一聲，努力讓自己專心於抄經，思緒卻總是不受控製的亂飛！字跡也愈發歪歪扭扭，她快把自己逼瘋了！
好一個皇後恩情大於生母！這些年秦淩一直竭盡自己全部力量調查當年的事情，她幾乎可以斷定，定北王府破敗少不了齊旻和皇後的手筆！
皇後無所出，養二皇子齊旻和四皇子齊晏於膝下。
二皇子生母地位卑賤，卻被皇後推上了太子之位。
四皇子生母可是定北王妃的親妹妹呀，十年前定北王府覆滅，齊晏生母許貴妃投繯自盡！
如若定北王府慘案是皇後手筆，那此時的齊晏無異於是認賊作母！秦淩氣的咬牙切齒。
孟若芳在裏屋偷偷瞧著秦淩顫抖的脊背，十分滿意。
現在至少她能確定，秦淩已經對齊晏失望透頂，以後也許就不會再糾纏他……
化危機於無形，孟若芳對自己的小計謀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