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幸福的缺陷
【種樹的人是幸福的；乘涼的人是幸福的；砍樹的人是幸福的。有時他們可以是一個人，有時他們可以是三個人。種樹的人看到樹被砍了，他是痛苦的，但樹的結局就是要變成木材，這是注定的。但有些注定發生的事，卻叫人難以接受】
陳哲第一次去看女兒陳慕雪，是離婚的第二年——那是陳慕雪十五歲的生日。
陳哲開了三個小時的車，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才到學校，那天不巧下著小雨。
立秋後的雨分外涼，風也很倔強，攜著雨點打在臉上有種很疼的感覺。中午來的時候，天還晴空萬裏，所以，陳哲也沒帶傘。一會的功夫，陳哲的短衫就粘到了身上，風一吹嗖嗖地冷。
陳哲在學校裏找了個遍：圖書館，教室，食堂，也沒有找到陳慕雪。去寢室，寢室的門也鎖著，打她的電話也不接。沒辦法，陳哲隻能打電話問於佳，於佳不冷不熱地說：
“今天是星期三，慕雪在學校呐！有事打她的手機，我現在印刷廠呐，正忙著呐！”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陳哲想了想，他打通了班主任於老師的電話，班主任讓他在校門口等會，陳慕雪的同學去接他。
來見他的是陳慕雪的一個寢的瑩瑩。瑩瑩說陳慕雪好像去網吧了。陳哲一聽就火了，沒好氣地說：“不好好上學，怎麽去網吧了，哪個網吧？”
瑩瑩看見陳哲凶巴巴的樣子，就怯生生地說：“說不準在那個網吧，我們上網，網吧都不固定，都是打一槍換個地方！”
陳哲這個氣就更大了，什麽叫打一槍換個地方？這不是學壞嗎？他二話沒說，就開車去了網吧。
這個城市陳哲太熟悉了，他在這生活了十幾年，那塊有網吧，那塊有酒吧，那塊有台吧，那塊有話吧，他了如指掌。
他從離學校最近的網吧開始找，一家家地找，一直找到第六家網吧，才找到陳慕雪。
陳慕雪正坐在電腦前，翹著腿，戴著耳麥，晃蕩著身子，打遊戲。陳哲走過去，扒拉一下陳慕雪的肩膀。
陳慕雪連頭都沒回就罵道：“別他媽碰我，我就要過第四關了！”
陳哲這個氣，伸手摘下了她的耳麥，大聲地吼道：“你看看能不能過了我這關！”
陳慕雪身子一抖，回頭一看是陳哲，就一激靈地站了起來問：“你你怎麽來了？”
“來陪你過生日！來陪你打遊戲！”陳哲氣憤地說。
“我是來查學習資料的，就…就順便打了兩局！”陳慕雪沒有底氣地說。
“別人怎麽不來網吧查資料呐？”陳哲瞪著眼睛問陳慕雪，如果她是個男孩，陳哲非踹她兩腳。
“她們，她們有筆記本電腦，在家就查了！”陳慕雪終於想起一個十分牽強的理由。
“好！我也給你買！”說著，陳哲拽著陳慕雪出了網吧。
在百德電腦公司，陳哲花了六千多元，給陳慕雪買了一台配置很高的筆記本電腦。慕雪抱著筆記本一聲不吱，倒好像她有了很大的委屈。
自從爸媽離婚後，陳慕雪就不快樂了，她總感到家缺了一半。那快樂和幸福好像在一夜之間就離自己遠去了。
在她的記憶裏，最溫馨的就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她常常想起：想起和爸爸一起看電視，坐在爸爸的腿上，美美的。和爸爸一起練字，和爸爸一起學外語，和爸爸一起逛街，和爸爸一起滑旱冰。想起爸爸給自己掖被角，想起爸爸用硬硬的胡子紮自己，想起爸爸捏著自己的鼻子……
可這一切都被那個叫胡楊的女人給搶走了，她恨胡楊那個女人，她也恨爸爸，因此，就賭氣一直不叫陳哲爸爸……
陳哲側過臉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的慕雪，她一臉的委屈，陳哲的心裏也不是滋味。今天是女兒的生日，原本是想給她個驚喜，領她吃頓飯，飯沒吃，還給了她一個驚嚇。
陳哲想了想說：“下雨了，爸爸把你送回學校，就回省城了，你的錢夠花嗎？”
“夠！”陳慕雪麵無表情地隻說了一個字。
下車時，陳哲掏出二千元錢塞進陳慕雪的兜裏，陳慕雪伸手摸了摸，也沒吱聲，也沒回頭，徑直地走進了學校……
陳哲第二次去看陳慕雪，是陳慕雪十六歲生日那天。他出現在寢室門口，慕雪正趴在中鋪上，搭了著一條腿，戴著耳機聽音樂。
上次在校門口見陳哲的瑩瑩，一眼就認出了陳哲，趴在室友劉文靜的耳邊說：“陳慕雪她爸！”
劉文靜驚詫地對瑩瑩說：“啊！她爸長得真帥呀！”
沒錯，陳哲真的很帥：一米八十的身高，棱角分明的臉龐，修長的身材，帶著北方男人的英俊。戴著一副度數並不高的眼鏡，看上去，標致卻不彪悍，文靜卻不文弱，有一種溫柔的美感。
“陳慕雪，看誰來了？”劉文靜伸手拽了一下陳慕雪晃動的腿喊著。
陳慕雪跳下來，邊摘耳機邊問：“你怎麽來了？”
“來給你過生日！”陳哲邊說邊往外掏東西。
“大老遠來，就拿這些東西給我過生日呀？這是哄小孩呐？”陳慕雪不高興地說。
“一會請你吃大餐！”陳哲也不生氣，笑著說。
“請我們全部嗎？”陳慕雪用付有挑戰的口吻說。
“當然，今天是我閨女的生日，當然是閨女說了算了！”陳哲即大方又大度地說。
“姐妹們！說，想吃啥？”陳慕雪不懷好意地問。
“吃麻辣排骨鍋！”瑩瑩雀躍地說。
陳慕雪眨眨眼睛說：“瞧你這點出息，要吃火鍋也得吃海鮮火鍋，我老爸有的是錢！”
劉文靜趴在陳慕雪的耳邊悄聲地說：“他是你親爸嗎？你怎麽這樣宰他？”
陳慕雪沒有吱聲，隻是用胳膊肘拐了劉文靜一下，努了努嘴。
陳哲拿起陳慕雪的衣服，給她披上說：“對！給我閨女過生日，花多少錢，老爸都不心疼！”
“那要給我弟過生日，你是不是更大度啊？”陳慕雪邊穿衣服邊譏諷地說。
陳哲的笑僵硬了，他的心裏也一下子堵了起來。
“什麽？你還有個弟弟，我們怎麽從沒有聽你說過？”劉文靜湊過去問。
陳慕雪看著陳哲的表情，感覺他大老遠地來給自己過生日，自己做的真的有點過，就又把話拉回來了。
“我是說，我們家的那隻泰迪，我叫它弟！”陳慕雪笑嘻嘻地看著陳哲說。
劉文靜撇了撇嘴說：“你丟不丟人啊？竟和一隻小狗爭風吃醋！”
陳哲勉強笑了笑，便領著她們四個女孩，去了全市最大的海鮮火鍋城。
陳哲去結賬時，劉文靜問陳慕雪：“你爸可真寵你呀，去年過生日給你買筆記本電腦，今年領我們吃大餐，這頓飯少說也得三四千。我要是有這麽帥，這麽有錢的老爸，我會美死的！”邊說劉文靜邊向陳哲做了個飛吻。
“你這是臭美！這是我老爸！”陳慕雪說這話時側過頭看了陳哲一眼，她發現陳哲的背微微有些駝了，吃飯的時候，她就偷偷看了看他，發現他的眼角有了皺紋，白頭發也多了一些。
陳慕雪在心裏說：“他真的老了！”
這麽一想，陳慕雪感覺鼻子酸酸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一點點濕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