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驢棚與城市的房子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九兒猛然看見了老油子。
九兒早就聽說過,老油子又開始了第二次創業。
老油子就像一隻螞蚱,在蹦噠中沉淪,又在沉淪中蹦噠,好像永遠沒有沉息下來的那一天。
論老油子的實力,口才,九兒相信,要不是老油子砸壞了雙腿,他一定會有更大的事業。
事業沒有了,昔日情意綿綿的花蝴蝶也離他而去,老油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能扛過這一大劫,從頭開始,老油子的意誌力不能不令人佩服。
此刻的老油子正坐在街道的一個拐角裏,那是一堵斑駁陸離的石房,低矮,滄桑,牆角角上長滿了青苔。
這是一間廢棄的老房子。
秋天的陽光暖暖的,一點兒也不刺眼,它溫柔而體貼地照著這個小小的村子。
有一束陽光穿過樹冠,斜斜地射下來,有一半貼在了老石頭房子的牆上,另一半又越過了老油子的頭頂,落在了一片垃圾堆上。
那是一堆生活垃圾,白菜幫子,爛蔥葉子,壞了的山果果,還有剛宰過魚的水,魚鱗內髒,一古腦兒都混在了這裏。
小村沒有清潔工,隻有唯一的淨化功能,那就是動物。
有小貓餓狗,也有雞鴨老鼠,大白天的也不避生,在垃圾堆裏竄竄來竄去。
但更多的是綠頭蒼蠅,這些生命力頑強的家夥,嗡嗡地吃著,舞著,唱著。
老油子就坐在垃圾堆旁邊,他頭戴黑色大禮帽,身穿黑風衣,脖子上又掛著一條白色的長圍巾,又在鼻梁上架了一幅墨鏡。
不時地有綠頭蒼蠅飛過來,在他麵前嗡嗡地起起落落,老油子揮身驅趕著蒼蠅,優雅而又從容。
那時電視正在放映《上海灘》,許文強的形象紅遍了大江南北。
老油子就是模仿許文強的打扮。
無論落魄,還是貧窮,抑或殘疾,老油子都有一顆年輕的心,一顆把生活過成了歌的心。
盡管這歌是初學者的歌,時而不著調,時而找不著北,但老油子這種生活方式不能不令人感動。
坐在小馬紮上的老油子,它的麵前擺了一大張牛筋紙,上麵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簽子。
在大山裏,算命這是個不錯的行當,除此之外,恐怕再沒有行當適當老油子這個癱子幹了。
九兒想跟老油子說話,但老油子不知為什麽?忽然間抱著膀子,頭聳拉了下去,傳來了響亮的呼嚕聲。
他,竟然睡著了。
……
農戶人是閑不起的,更何況九兒心裏還有一個夢。
那夢就像一棵小小的茅草芽芽,隨著九兒閱曆的成長,又經受了大城市的風雨,那草芽芽一個勁地朝上猛竄,頂的九兒坐臥不安,一門心思兒想再次創業。
有了錢,就有了膽氣兒,九兒尋思著項目。
農民進城,城市人不待見,但那農村人不待見的花花草草,進了城卻被城市人養在了花盆裏,擺在了客廳裏。
那些城裏人有的是時間,他們伺候花草像繡花一樣,噴水,修剪……
九兒最初想到的項目就是想販運花花草草,但很快否定了。
這些玩意兒不值錢,滿山遍野都是,但又一揣摩,挖出來容易,運輸也容易,但陽光一曬,小風一吹就蔫了,枯了。
還得租場地,看守,澆水……而且,需求量好像不是特別地大,不像水果,蔬菜,每天幾十幾百噸地進去,那麽多的人吃。
想想就讓人心慌,農民隻有精心伺候過莊稼,瓜果蔬菜,這些東西可以讓人活命。
但活命的東西往往不值錢,一斤苞穀八毛錢,一瓶最差的瓶裝水也要一元錢。
這個世界九兒弄不明白,好像什麽都很正常,不正常的隻有九兒。
一個鄉下丫頭,安靜的大山裏呆不住,非要飛出大山,去大城市闖蕩。
村民們也議論份紛,
“這小妮子腦袋被驢踢了。”
“這山溝溝裏盛不下她了,一隻小小的麻雀。老以為自己是大雁,鳳凰,能飛到雲霄,飛到那金枝枝上去。”
……
麵對村民們的議論,母親也勸女兒,
“女兒啊,你就消停一下吧,這山溝溝裏不好嗎?
田裏有莊稼,樹上有果果,就連野窪裏也長滿了山野菜,為啥非要去上城裏受累,到處是人,螞蟻求雨一樣,看了讓人心慌。”
下山的第一件事,九兒和母親就坐上了公交車,去了大姐青麥家。
九兒想向大姐討個主意,順便在天堂縣城看看有沒有生意可做。
青麥還是開著那個小小的飯館,生意不好也不壞,隻是姐夫變的越來越胖了,一走路,身上的肥肉亂顫,走不多遠,隻喘粗氣。
母親才住了兩天就吵著要回來。
青麥的新家在天堂縣青青家園B區第二棟,那是三十層的高樓。
青麥和丈夫歐陽強子就住在第二十八層。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住鴿子籠,巴掌大的房子,自己老家的養驢掤就比那房間大。
聽說花了將近一百多萬,估計一百元的票子,也得一大堆,聽說兩人都抬不動,估計得用毛驢車拉。
乖乖吔,這在淩雲渡,要幾輩人種莊稼才能掙的出來。
但那一百多萬的房子,住著還沒有鄉下茅草棚舒服。
而且,上下出行還要做電梯,那電梯就是一個大盒子,也不知是用塑料或者鐵皮做的,升起來沒有一點動靜。
九兒的母親一坐上去就頭暈,她本來就暈車,這電梯盒子比暈車更厲害,坐一次電梯,好像生了一場大病,上吐下泄的,好幾天不舒服。
歐陽強子的叔父是縣人民醫院的主任醫生,青麥去找過他,求他治治母親暈車的毛病。
主任醫生說,“人的耳朵分為外耳,中耳,內耳,內耳裏有一種液體,有的人液體維持著平衡,有的人容易震動,就產生了眩暈。”
一句話,目前沒有任何特效藥。
而不坐電梯呢?九兒的母親有次從樓梯上下來,整整二十八層啊!
歇歇走走,走走歇歇,一連歇了六次,待走到樓下時,不由地長歎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你媽的,太累了,在家砍了二畝地的苞穀也沒這麽累。
第二天,九兒的母親就急忙回了老家。
沒想到,才回到老家,就得到了一個消息,村長大牙子的老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