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過了山海關,你就成了關裏人
蹦蹦車又在路上行駛了起來,隻是那莊稼越來越矮,路邊的村莊越來越少,空氣卻越來越涼了。
這是一趟孤獨的車程,孤獨的令人寂寞,孤獨的令人發狂。
白天的時候,九兒就坐在駕駛室裏,一來陪王天保聊天,怕他瞌睡,二來她怕再遇上交警,罰款。
兩人聊天聊的沒了話題,隻有無盡的沉默。
魯迅老人家說過,“沉默嗬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王天保的爆發方式是,車開著開著,猛然吼出一嗓子,
“妹妹你大膽地朝前走啊,
朝前走!
莫回呀頭啊莫回呀頭。
……”
九兒也唱,
“彈棉花嘞彈棉花,一斤棉花彈成了八兩八……”
一如既往的隻有蹦蹦車,既不埋怨,也不停歇,隻是“蹦蹦”地唱著單調的歌謠,簡單而又固執地朝前方滾動著車輪。
又過了兩天,看那路標,快到山海關了。
過了山海關,就成了關裏人。
王天保就逗九兒,說山海關名氣那麽大,無說如何也要拐個彎去看看。
九兒聽了就笑,“看景不如聽景,自己的老家,那個五指山。
被人傳說的神乎其神,什麽五指廟是如來佛祖的五根手指所化。
什麽五指廟裏大聖殿,是專供孫猴子的殿堂。
不就是個破廟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竟吸引了那麽多的人來看,來旅遊。”
王天保說,“話可不能這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五指廟裏還有如來佛祖的頭骨舍利呢。”
九兒笑了起來,“一個印度死人的頭蓋骨,說的那麽神奇。”
九兒說著話,扭著頭卻不住地朝車窗外瞧。
真不愧是國道,這裏的道路又寬又平,隻是路上行駛的車輛很少。
而道路的兩邊,別說嬌貴的莊稼,連棵野草也沒有。
到處是裸露的,黑竭色的土壤,偶爾幾叢慘白的枯草,也在寒涼的風中顫顫地發抖。
在枯草旁,有一個小小的水窪,那水窪的冰還未開化。
沒有水波,沒有魚蝦,水窪那顆燥動的心,都被冰雪封存了起來。
水窪旁有棵矮矮的柳樹,那柳樹很矮,矮的像一叢茅草。
令九兒奇怪的是,就在這矮矮的柳樹枝丫間,竟托著一個大大的鴉巢。
這麽矮的巢穴,如果在淩雲渡,不,不,在整個五指山,巢中的鳥兒不是被野獸吃掉,就是被頑皮的孩子搗掉。
難道這兒沒有野獸,沒有孩童?
九兒再看四周,這時夕陽西下,隻有西天上淡淡地抹了一筆彩霞。
而彩霞下麵,天地咬合在一起,像接吻的唇,神秘的讓人撲朔迷離。
然而揚目四野,到處空蕩蕩的,別說有人,連一絲風也沒有。
整個天地之間,除了蒼茫迷濛,隻有蹦蹦車發出的歎息,嘣嘣,嘣嘣,沉重而又固執。
九兒忽然看到那株老柳樹下,有一個躍動的黑點,再細看時,那是一隻毛色烏黑發亮的烏鴉。
那隻烏鴉停在了枯草旁,看著水窪上的冰層發呆。
九兒對烏鴉不陌生,但對這麽烏黑油亮的烏鴉還是很驚奇。
五指山不缺烏鴉,淩雲渡的烏鴉更是成群結隊,常常呼朋喚友地在一起一展歌喉。
九兒家的老棗樹上,就住了一隻烏鴉。
那是一隻多麽老的鳥兒啊,蒼老,枯瘦,毛色發白,飛起來慢慢的,就連那叫聲也是軟軟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快看,快看。”王天保指著遠處。
九兒看去,雲霧繚繞處,顯出一座山的輪廓,看起來十分巍峨霸氣。
隻是那門樓,九兒實在看不見,隻覺的巍峨之處,有一團濃重的暗影,也不知是烏雲還是山海關的城牆。
蹦蹦車叫嚷著,一閃而過。
入了東北的地界,公路的兩邊有了稀蔬的積雪,越往北走,那雪越來越厚。
這時,九兒才知道什麽叫地廣人稀。
行了那麽遠的路,大半天有一個村莊羞答答地一閃而過,就令坐在車廂裏的九兒高興萬分。
天黑下來的時候,低低的空中,遠遠地看見了一大片燦爛的星星,上上下下輝映在一起。
也不知是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還是地上的街燈被風吹到了空中。
九兒知道,那又是一個城市的燈光。
每個閃亮的燈光下,都有一個思念的身影,在等待著所愛的人歸來。
“停下,停下。”一個大漢的聲音。
王天保把車停了下來。
九兒看去,又是幾個穿著製服的人站在雪地當中。
王天保急忙把駕駛證,行駛證遞了上去。
那大漢接也不接,“到了我的一畝三分地上,兄弟,你看著辦?”
這句話把王天保整懵了。
那大漢有點不耐煩,用穿著大皮靴的腳恨狠地跺了幾下車軲轆,
“這麽冷的天,哥也不容易,半夜值班凍個半死。給哥掏瓶酒錢,暖暖身子。”
東北人真是豪爽,一言即出,直達目的,決不拖泥帶水。
就這樣,王天保又掏出了兩百塊錢,才算過了這道關口。
令人欣喜的是,看看路標,還有一百多公裏,估計明天上午就該到了。
九兒一陣欣喜,一路的風波勞累頓時減輕了不少。
第二天八點多鍾,就到了江陽市,蹦蹦車停在了一個菜市場的附近。
這裏真不愧是北方的大都市,高樓大廈,人如流水車如龍。
王天保急忙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老油子的電話。
王天保把話筒貼在耳邊上,生怕漏掉了老油子的每一句話。
沒人接電話,話筒裏隻有雜亂的聲音。
王天保著了慌,千裏迢迢來到了這裏,如果找不到老油子,欠了一屁股債的王天保將會雪上加霜。
就在王天保焦急地打電話的當兒,饑腸轆轆的九兒,看到旁邊有個早點店,走了進去。
九兒要了兩個大白饅頭,一碗雜糧粥,一碗大米飯。
九兒沒想到東北的大米這麽香,這麽糯,聞起來香噴噴的,吃起來更是有滋有味。
淩雲渡也產稻米,九兒以為老
家的稻米最好吃,最養人,沒有想到,與東北的大米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付帳的時候,九兒更是大吃一驚。
兩個大白饅頭才一塊錢,一碗稀粥伍毛錢,一碗米飯兩塊錢,而且還贈送一小碟鹹菜絲。
也就是說,九兒花了三塊伍毛錢,就吃的飽飽的。
九兒連忙又給王天保買了一碗稀粥送過去。
王天保正在焦急地等待著電話,他己打了六次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九兒剛把稀粥送夾,電話終於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