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風醉了
風醉了,止住了腳步。
就連昆蟲也停止了合唱,夜色越來越濃。
天親吻著地,地親吻著天,一瞬間,天與地也溶在了一起。
“我的小親親(哎),
我的小心肝肝(哎),
我那親親的小寶貝(哎),
—哎。”
“二醜,你一定要娶我呀!”
九兒呢喃著說。
自從兩人私定了終身,九兒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有時一個人愣愣地發怔,有時又無緣無故地一個人對著大樹,牆壁發笑。
母親見了,有時摸摸九兒的額頭,歎息著,生怕女兒得了魔怔。
那一年大閨女青麥得了魔怔,非要嫁與一個外鄉人,和一個彈棉花的遠走高飛,去了山外。
她端計著每一個和九兒接觸的人,又被她連連否定,隻好自歎了一聲,“女大留不住啊!”
九兒在野外打豬草的時候,她望著二醜走過的路,渴望碰到二醜,卻又害怕碰到二醜。
秋天的風一天天地涼了,原來擁擠的梯田裏空蕩蕩的。
苞穀高粱己經收完,山上的野草,樹葉己漸漸枯黃了。
乙醜年,陰曆九月初十,是青禾出嫁的日子。
淩雲渡,這個隱在山坳裏的小村,第一次迎來了小橋車。
這烏黑鋥光瓦亮的烏龜殼,真他媽的日怪。
別看個子這麽矮,還沒毛驢崽子高,屁股一噴煙,刺溜一下竄出老遠,比村前二驢子家的大青騾子跑的還快。
這烏龜殼美中不足的是個子太矮,走不得坎坷的山路,進不到九兒家院前,隻好遠遠的停在了拐角處的山坳裏。
九兒也隨著大夥忙前忙後地抬嫁妝。
想起大閨女青麥出嫁時,靜悄悄的遠走他鄉。
那種悄無聲息,成了譚木匠夫婦心中永遠的痛,也使二人汗顏。
聽到別人介紹結婚的場麵,兩人常常避開。
這次二閨女結婚,譚木匠夫婦好像卯足了勁,要轟動一番。
山裏沒有嗩呐,那是山外的產物。
山裏盛產竹子,隻有蘆笙。
在淩雲渡,飛雲浦,梅花塢,再到五指庵,會吹嗩呐的找不到一個,會吹蘆苼的卻數不勝數。
都來的話,估計譚木匠家根本盛不下。
青棵考上了中專,為村裏爭了光。
在村長大牙子的支持下,村裏
派人特意去了飛雲浦,找到了“天外天”蘆笙隊,這是鎮上最大的一家。
杏子這邊的本族人員也不甘示弱,杏子的三叔公就是幹這行的,本村人馬近水樓台先得月。
三叔公頭天晚上就在杏子家門前擺好了場子,聲稱免費贈送,圖的是喜慶。
有眼明人卻說,三叔公要報桃花塢之仇。
那次在桃花塢,有個村民養娃娃魚發了財,老婆又生了個大胖兒子。
家裏添丁又添財,那家就請了三叔公和天外天。
兩班蘆笙中間隔了一條山路對著吹,中間放了條方桌,上麵擺了整整伍佰元錢。
同行是冤家,況且出一次活才一百元,這伍佰元簡直太大方了。
為了得到伍佰元,兩班人馬急紅了眼,一曲接著一曲,都使出了看家本領。
三叔公憑著經驗老道,對方憑著年輕氣盛,就這樣膠上了。
三叔公吹什麽曲子,對方跟著吹什麽曲子,吹了半響,三叔公見甩不掉,幹脆吹起了《百鳥朝鳳》。
這是三叔公的拿手好戲,對方也不甘示弱,吹到一半,卻出現了兩個破音。
眾人齊聲喝彩,三叔公穩操勝券。
就在這時,三叔公卻覺的肚疼難忍,急著去廁所。
一曲下來,三叔公去了六次廁所,隻拉的腰酸腿軟。
三叔公去廁所的時候,隻有徒弟吹蘆笙,可惜,最終徒弟敗了北。
三叔公回想起來,有人在吹奏間隙遞給了他一瓶礦泉水。
他才明白過來,中了人間的道,那瓶裏放了巴豆粉。
三叔公心疼的不是伍佰元錢,而是名氣。
這下鼓足了勁,要來個一鼓作氣,揚名立萬。
自然,對方也不甘示弱,在兩班蘆笙之中,嫁妝開始朝外抬了。
淩雲渡的人也算開了眼界,這麽豐富的嫁妝還是第一次見。
金絲龍鳳呈祥被兩雙,繡花枕頭兩套,大紅暖水瓶兩個,玻璃茶杯一套,還有飯桌一張,寫字櫃一張,椅子八個,衣櫃,被櫃各一個。
那被櫃是一個大大的棗木箱子,上麵雕龍畫鳳,譚木匠幾乎使出了全部本領。
最吸引人的是有輛嶄新的自行車,上海製造,老永久牌的。
這玩藝一般人買不起,買起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是歐陽強子沾了他二舅的光。
他二舅在縣供銷社上班,找了領導好幾次,才弄到了手,來之不易。
村民們又紛紛猜測,這嫁妝錢肯定是歐陽強子給的。
譚木匠賣了房子也賣不了這麽多錢。
有的還說,歐陽強子有個姥爺在國外,給了歐陽強子家整整一編織袋錢。
麵對村民們的猜測,譚木匠夫婦隻是笑而不答。
越是這樣,村民們越覺的神秘,越是止不了猜測。
青禾在村民們讚歎的目光中出嫁了。
村民們眼羨不已,沒想到山村裏的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雞窩裏飛出了金鳳凰。
小學二年級畢業的青禾也能一步登天,由農村人變成了城市人。
青禾和歐陽強子結了婚,兩人商量了一下,打工不是長久之計,決定自主創業。
三年入行,五年稱王,更何況歐陽強子在飲食業已不止幹了三年。
他很自信地認為,自己已經摸準了其中的精髓。
歐陽強子的父親是化肥廠退休職工,他母親是退休教師,聽說獨生兒子要創業,兩人都很支持,又拿出了一部分積蓄。
在父母的支持下,歐陽強子和青禾在天堂縣城逛了好幾圈。
最後看中了芙蓉路的一間門麵。
這兒前麵一百米左右是百貨大樓,後麵隔一道街便是化肥廠。
這個地段的人流量不錯,不管哪種生意,都離不了人,有了人才有消費。
隻是空氣不大好,隱約有股刺鼻的氨氣味兒。
房東是對老夫婦,兩人問了房租,也不貴,在天堂縣,這個價格中等偏下。
開了個“宏福源飯館,”歐陽強子是廚師兼帶老板,青禾端菜兼帶招呼客人。
這是一家典型的夫妻店。
又請了一個中學的老師,譽了一幅對聯。
那對聯很有學問,又有意思。
左批,早來,晚來,早晚都來。
右批,早吃,晚吃,早晚都吃。
上批,民以食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