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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白虎

  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連一聲鳥鳴也沒有。


  到處是飛舞的雪花和簌簌的落雪聲,到處是耀眼的白色,散發著刺骨的陰冷。


  田野仿佛死去了一般,沒有一片綠葉,沒有一線生機。


  譚木匠腦子裏一片空白,機械而拚命地朝前奔,滿天飛舞的雪花,很快就吞沒了他。


  “我的親骨肉,我的小棉襖,


  我那乖乖的小親親呐一

  爹來了,來了。”


  譚木匠踉踉蹌蹌,奔向了老鷹澗。


  老鷹澗位於村後的山脊上,一個三畝大的凹子。


  夏天蓄滿了雨水,冬天幹枯,是村裏死貓死狗,垃圾的聚集地。


  當然,那些入不了祖墳的夭嬰也扔在這裏。


  這兒是老鷹的棲息地,時常聽到老鷹的嘶鳴,野狼的嗥叫,狐狸的哀嚎。


  遠遠地,看到凹上孤零零地伸出一塊長石,猶如一支手臂,上麵托著五六個黑點。


  走近了,才發現那黑點竟然是五六隻大鷹,正縮著頭,呆呆地盯著凹裏。


  譚木匠大喝一聲,那群老鷹受了驚,幾聲嘹亮的鷹啼過後。


  老鷹紛紛地飛向天空,消失在漫漫的飛雪中。


  來到了跟前,譚木匠揉了揉眼,愕了一下。


  凹裏一片潔白,那厚厚的雪花掩蓋了一切,那些高大的枯枝敗葉,全被淹埋在了大雪下麵。


  他急忙跳了下去,在厚厚的積雪中翻找起來。


  也不知摸索了多少回,費了多長時間,連幹枯的黃蒿都被連根拔了起來,把凹裏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一無所獲。


  譚木匠傻了,愣了,全身不住地發抖,刺骨的冰冷一直延伸到了骨髓裏。


  這麽冷的天。那麽脆弱的小生命,凍也該凍成了冰雕,說不定早已過了奈何橋。


  抑或被野狠,狐狸,老鷹這些饑餓的野物填了肚子也說不定。


  唉,命去矣,徒增奈何!


  譚木匠的眼裏湧起了淚水,那淚在眼眶裏蓄滿了,便溢了出來。


  譚木匠滿腹心酸,滿腹悲涼,十一口之家,靠著二畝水田和他一己之力養活,艱辛可想而知。


  在這偏僻的大山溝溝,那些嬰兒仿佛是路邊的野草,小貓,小狗。


  生病了,送人又送不掉,隻好一扔了之,這兒就是最佳場合。


  稻草人也有三分火性子,這個懦弱的倒插門女婿,平時對嶽母逆來順受慣了,沒想到她竟拋棄了自己的親骨肉。


  “我的小棉襖,我的親骨肉,我那親親的小女兒哎一

  爹來晚了,晚了。”


  譚木匠呻吟著,心卻在滴血。


  孝子,孝子,去你娘的孝子,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通通見鬼去吧。


  譚木匠感到頭暈日眩,好似失了魂魄,他抖了一下身上的雪花,滿眼都是白色,白的刺眼,白的可怕。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腳下一滑,一根枯枝絆了他一下,一個踉蹌,他仰麵朝天重重地摔了下去。


  瞬間,漫天飛舞的雪花向他狠狠地砸來。


  很快雪花埋沒了他,他臉上涼絲絲的,雪在嘴裏融化了,鹹鹹的,竟有一絲甜味。


  他累了,倦了,困了,他要美美地睡上一覺。


  他閉上了雙眼。


  猛然,杏子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他又想起了他的木板床,還有剛臨產的杏子,那八個嘰嘰喳喳的小人兒。


  他的心顫了一下,清醒了過來,不行,我必須起來,必須回家。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一頭又紮進了回家的路。


  鋪天蓋地的雪花又很快淹沒了他。


  這兒是大雪的世界,天地一片彷徨淒涼。


  譚木匠從雪裏爬起來,拚命地朝回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累的癱難在地。


  更倒黴的是,彵驚訝地發現,他又回到了原地,老鷹澗。


  他迷路了。


  他想辨認一下回家的路,滿眼是飛舞的雪花,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懵了。


  忽然,滿天狂舞的雪花中,譚木匠卻看到了一頭雪白的老虎,拖曳著長長的尾巴在空中飛行。


  特別詫異的譚木匠,連忙揉了揉眼,定情細看,確實是一隻白虎。


  那白色的身上,沾滿了雪花,好像一件銀色的盔甲。


  小木匠不由自主的跟著白虎走啊走啊,來到了一處雪堆前。


  細看卻是自己破爛的宅院,白虎不見了,卻是滿眼的雪花。


  “白虎引路,怕不是好兆頭哩。”譚木匠咕噥了一句。


  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譚木匠的心在滴血,想想自己的身世,不禁仰天長歎。


  自己家在桃花塢,弟兄三個,他是老三,三間土坯房住著弟兄三個,恰好每人一間,父母隻好住在窩棚裏。


  這樣的人家,誰來作媒?


  他長到了二十八歲,這在農村,是標準的光棍。


  幸好,他在淩雲渡打製家具的時候,碰上了小他七歲的杏子。


  杏子看他憨厚老實,招他作了上門女婿。


  當他背著木匠家什和一雙破棉被從桃花塢來到淩雲渡時,他就發誓,好好愛這個家。


  因此,他處處忍讓,逆來順受。


  “閑話簍子”這個小腳老太婆,完全把他當成了聾子的耳朵一擺設,家裏大事小事都是她說了算,從不商量一下。


  譚木匠踉踉蹌蹌地走過東屋,東屋裏住著丈母娘和八個嘰嘰喳喳的小人兒。


  丈母娘也有她的道理,二畝梯田,加上他的辛苦錢,養活一大家子,著實不易。


  不圖吃好,隻圖吃飽。


  每天喂豬一樣,不是煮一鍋紅芋野菜粥,就是煮一鍋苞穀糊糊。


  吞咽時拉的喉嚨火辣辣地疼,咽到了肚裏卻難受的直想吐酸水,就是這樣,還常常吃不飽。


  盡管衣裳穿的變了顏色,長滿了補丁,小孩子鼻涕出來了,常用袖口兒擦,插的袖口兒烏黑漆亮。一洗,袖口又常常爛掉。


  盡管這樣,還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


  如果輪到小九穿,估計那衣裳早就成了布條條。


  有次,小五撿了一隻死老鼠。提著回到家,老遠就喊,


  “媽媽,我撿了一塊肉,快點回家煮了吃。”


  這事成了杏子心上的疤,隻要一提這事,杏子就流淚。


  這個小九一生下來,渾身青紫,那麽瘦,那麽小,而且悄無聲息的。


  既然七仙女說是夭嬰,那就早點丟棄,眼不見為淨。


  屋裏傳來了杏子壓抑的呻吟聲,小木匠急忙跑向西屋去看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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