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請吃飯
工程人生
第一卷
第五章
有的病沒法根治,卻不得不治,這是為了活著,想活著的不止病人也有醫生。有的事不想做,卻不得不做,這是為了工作,也是為了活著。
“生而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惡淵而為善,無尤也。”——老子《道德經》
有的人優哉遊哉就能高枕無憂,有的人活著就已經拚盡全力。生而為人,為了活著。老子的思想高屋建瓴,你我皆卑微如塵土。
——
“卿工,忙著呢。”
對,就得這樣說,這是與人相處的技巧,虛偽而實用。你上來就一句“喲嗬,看手機呢。”
我去,大哥,人家在辦公室,上班時間呢,摸魚是他的不對,你揭穿就是你的不對。你隻見了人休閑的時候,你沒見人家辛苦的時候,我們沒有西方國家的標準工作製度,所以很多時候我們不能用相應的標準去要求我們的員工,你隻聽說了中國速度,但是你並不明白這種效率是如何來的。
中國式職場文化,並不能簡單的一板一眼,我明目張膽的給你們偷換一個概念來解釋這個事情,和平時期當兵吃國家穿國家,你們會有意見嗎?千日養兵,隻用一時,可這一時卻要的是毫無保留的付出,最大的付出,一次性的付出,可不是一次性的嗎,因為生命隻有一次。
一樣的道理,這幫工程人都會偷奸耍滑,包括工人也會,但是前提是人家拋家舍業,沒有假期,為國家的建設事業,確實做了無數的貢獻。
林雲給中年男子打完招呼,站到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知道對方不抽煙,所以沒有遞煙,自己也沒點。
“小林子,你來啦。”
可見惡趣是大部分人苦中作樂的消遣方式,對於工程人來說開開玩笑,再正常不過了。這個中年人,也就是道橋專監卿工,中原省洛陽市人,很對林雲胃口的一個人,話不多,氣質儒雅,自然風趣。人嘛,對不對胃口,第一形象,第二談吐,心慈麵善,自然就想親近,這是客觀規律。
對於小林子的稱呼,林雲是不接受的,但是得看誰叫,麵前這個人這樣叫,林雲雖然有些腹誹,但卻生不出氣來,這是自然感受,與人相處就是這麽奇妙。
“過來給您匯報一下工作,聽說監理辦來了一個美女,順便過來觀瞻觀瞻。”
林雲難得用上敬語,當然了南方人平常說話都不太愛用敬語,對於普通話裏邊的您是很少使用,有點化外蠻夷的既視感。也有例外,做保險的搞微商的和一些銷售人員反而愛用敬語,至於有多少敬意在裏邊,嘿嘿,這就是見仁見智的時候了。
“你小子現在不也是單身嗎,怎麽樣,想讓我給你撮合撮合?”
“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先把正事辦了,你去幫我問問,她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林雲倒是把四川人的麻辣性格發揮了個極致,這臉皮,是城牆還帶幾個轉角一樣的堅固皮實。
“去你的,就你那樣別把人小姑娘禍害了,啥事,先坐下再說。”
輕鬆愉快的環境和心情總是能讓人心情舒爽,所以呢,對於平常因為工作關係會大量接觸的主管單位中下層,先扯淡,後談工作,效果奇佳。
混工地第六條:先扯淡,後談工作。劃重點。
適用於相對熟悉的而且接觸較深的對等地位或略高級別的技術崗主管部門從業人員。
林雲把文件袋裏邊的分項工程開工報告和專項方案拿出來遞到卿工手裏。
“這個你看一下,要沒什麽問題就給我簽一下,然後我好去找黃總監簽字。”
“你放這裏,我一會看,你要沒事咱倆聊會兒,要有事你就去忙。”
林雲心想,聊就聊,就是來找你聊天的,還怕你不聊呢。
“沒問題呀,能陪你聊天是我的榮幸呀,還能長見識呢,對吧。”
一副何樂而不為的樣子,倒是讓卿工比較滿意。
“你小子這嘴巴可以呀,油嘴滑舌的,這麽久咋沒混上個老婆呢。”
“我這不等你給我介紹小姑娘嗎?”
林雲這瞎話說得差點連他自己都信了,也許還是帶著期待的吧,果然,天下男人都一個尿性。
“哈哈,你要是真心誠意,我倒是可以給你說說。”
人都沒見過,名字都不知道,八字別說一撇,td紙和筆都沒備齊,這倆人在這拿人家小姑娘來開涮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剛來那個小姑娘叫什麽名字,你給我說說。”
卿工還沒開口呢,林雲背後一個脆生生的女聲接過去了。
“肖雨”
不錯的名字,你還別說,林雲的雲,肖雨的雨,先有雲,後有雨,名字倒是挺搭,****,可不是嗎。
這麽曖昧的搭配,林雲現在滿腦子裏麵浮現的所有關於**的詞匯都是跟男歡女愛有關的。這孫子也是缺乏詞匯量,滿腦子盡是這些東西。
一回頭,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約莫二十二三的樣子。帶蕾絲邊的純色紗質齊膝連衣裙下露出一雙勻稱緊繃的小腿,線型還不錯,裸色中跟兒涼高,氣質非凡呀,怪不得陳雷看過以後回來就在林雲耳邊讚不絕口呢。嗯,不錯不錯,林雲看得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又覺得不妥,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掩飾了。
正準備略微給小姑娘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呢,小姑娘倒是先開口了。
“卿工,黃總監叫你把匯報材料給他拿辦公室去,一會他去交通局呢。”
說完,掃了林雲一眼踩著那雙裸色中跟兒涼鞋不慌不忙的走了。
卿工,中原省洛陽市人,43歲,專業監理工程師,主管林雲這個標段路橋一工區,這個工區劃分就是總監辦自己劃分的了,和林雲所在項目部工區劃分方式不同,總監辦劃分方式大概是按標段一分為二,體量大體相當。
林雲所在的標段就被總監辦劃分為兩個工區,分別由兩個路橋專監,而隧道工區因為其特殊性被單列,這也是慣例,這一點監理辦和項目部保持一致。
兩個監理工區自然就有兩個道橋專監,除了林雲熟悉的卿工,還有個不太好說話的焉巴幹瘦老頭,姓李,一副生人勿進,小心碰瓷的感覺。好像也是和卿工一個省份的,具體哪個市林雲沒問。
“你在這裏坐一會,我去下黃總辦公室,一會咱接著聊。”
“好的。”
林雲應了一聲,百無聊賴的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搜附近的人,你們懂的。性別男,愛好女,所以林雲的微信附近設置的隻看女人,這才是正常的,他要弄一個性別男,愛好男,你們會覺得惡心。
沒什麽好草,隨便看看,打發時間,隨便翻翻,咦這個不錯,看到一個叫馬姐的,看頭像穿著白大褂,應該是醫生。發好友驗證,沒反應,林雲知道這邊的人有奇葩的地域優越感,索性把自己的微信地址改為所在地。繼續發,我去,通過了,果然是莫名的地域優越感。
“上午好,馬醫生。”
微信名馬姐嘛,可不是姓馬嗎。
“你怎麽知道我姓馬。”
對方回信息的速度很快,估計也是一個上班摸魚的醫生。
我去,女人的腦回路果然和男人不一樣。你怎麽不問我怎麽知道你是醫生的呢,也對,醫生也是比較體麵的工作,對方這也算默認吧。
和女人聊天必須把握的原則,各位單身狗,舔的不舔的都看過來,林大師這邊有幹貨。
你要一板一眼的和女人一問一答,你還是回家洗洗睡吧。一問一答,問完答完依然是各自回家洗洗睡吧,你還是甭費這個心了。所以呢,網絡聊天,你得搞清楚你幹嘛來了,你得有自己的節奏,不能一板一眼的跟她對話,勾不起她的好奇心,永遠在她的聊天節奏,你這單身也算是活該,得用自己的節奏去帶著對方聊,這才是王道。歸總一句話,膽大心細臉皮厚。
林大師根據多年的失敗經驗,總結出來的。這麽想,自然就要這麽做,也就是主觀能動性決定客觀結果。單身不一定沒有伴侶,光棍不一定就得一人我飲酒醉。世間萬物都必須遵守一個客觀規律,女人這種動物……我呸,說錯了,我刷完牙重說,女人這種高貴優雅的生物,一定是感性的,你得滿足她一切的幻想。
所以林雲得回答一個她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你說你的全名,我送你一首詩。”
賣弄不一定沒有效果,得看對什麽樣的人,對方微信名馬姐,肯定不會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看頭像應該是和林雲相當,甚至比林雲大。又是醫生這個職業,平常看生離死別,貧病交加的多,因為這種戲碼在醫院每天都在上演。所以呢,她們是沒有詩和遠方的,加上和林雲同時代的人因為普遍受教育的程度低,對於文藝是非常向往的。
好吧,林雲暫時決定做一個文藝男,畢竟我們生活中每時每刻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稍微偷換一下概念,應該是不會被罵的。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對方依然是快速的回複消息,看來打字蠻快的。
“我說馬醫生,生活是需要陽光的,沒有陽光哪裏來的燦爛呢,再說了,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能偷走它嗎。”
“你是做什麽的。”
對咯,這不就到了林雲的節奏來了嗎,可見用心的結果。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五星級單身修路男一名。”
“說話奇奇怪怪的,你是在背台詞嗎。念些莫名其妙的詩,一點都不陽光。”
“陽光你不是還沒給我呢,我怎麽敢隨便燦爛呢。”
“你去外邊呀,外邊現在全是陽光,有本事就去,都是我賞賜給你的,哈哈。”
我去,女王範兒呀,一不小心本性都暴露了。
“大姐,我正在太陽底下曬著的呢,原來是你賞賜的呀,我說呢,怎麽這麽熱情。”
這瞎話,張口就來,明明在屋裏吹著空調,非說自己在外邊揮汗如雨。
“太陽下邊要注意防暑,別曬太黑了,注意補水,別搞脫水中暑了。”
醫生的父母心開始泛濫了,既是說教也算是關心,倒是讓林雲心頭一熱。
“放心吧,馬醫生,我正在全麵擁抱你的恩賜,光著膀子日光浴呢,這點熱情程度不在話下,更熱情猛烈的衝我來吧,我照單全收。”
這小子二杆子精神一上頭,略微露骨的話也是是隨口就來,不過目前看來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姓馬的美女醫生還挺吃這一套。
“臭不要臉的,皮真厚,等下再聊吧,我忙了。”
對方回複了一條就沒有再也沒有新消息了。
思索再三,林雲給對方回複了一條“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又沒事幹了,翻一下朋友圈,各種各樣的逼格,各種各樣的曬娃曬車,各種各樣的秀恩愛,一群臭不要臉的逼格大賽,雖然林雲也是這其中的一員,但並不影響看別人不爽。
憤憤不平的發了一張“退後,我要開始裝逼了”的圖,打上省略號,默默的發送出去。短短幾分鍾居然收獲了十幾個讚,我去,這種反社會反人類的動態居然還有人點讚,也是夠了,果然是無所不能的朋友圈呀。
對了,翻一下馬姐的朋友圈動態。
哼哼果然是醫生,而且叫馬玉蘭,越翻信息越多,哼哼,還有定位,某某醫院。還有工作照片,超聲科的。女人果然腦回路比較清新,一麵千方百計的不告訴你年齡,姓名,一麵在朋友圈狂曬,80年的,正好大林雲3歲。
正翻呢,卿工回來了。
“小林,黃總讓我把這個u盤給你,裏麵的資料和照片你抓緊做一個體現監理人員工作和近期成果的t匯報材料,口吻和名稱黃總裏麵有文字要求。”
“好的,大概什麽時候要。”
“6月25號,業主召開的監理例會要。”
今天22號,按監理辦的尿性,最晚24號下午就得做好。心裏邊默默的算了下時間,還差不多,不算緊。
“卿工,要不你把這個報告和方案看一下,給我簽掉,我好送黃總監辦公室去。”
“小林呀,你們標段呢,有我和李工兩個道橋專監,你可不能什麽報告和方案都找我呀,讓人李工怎麽想。”
林雲心裏嘿嘿的笑,這卿工也算夠意思,話都說這麽明了,這是問我要說辭呢,今後才能堵另一個專監的嘴呢。這套說辭呢,林雲是早就打過腹稿的,而且多次使用過的。
“卿工,這個五裏衝大橋可是最先開工呢,再說了也不在李工的管轄範圍呀,找他不合適呀。”
傻子才去找那個焉巴老頭呢,滿臉的負能量,就像誰都欠他兩吊錢一樣。再說,每種分項隻打一次開工報告,這樣操作,就是避免重複申報被刁難,自我簡化的結果。
林雲也不是傻子,誰好辦事找誰,隻要說得通,能自圓其說就行,就算某人不高興,他也無話可說。求人辦事被人管,林雲也是無奈之舉。
“好,那我先看一下。”
卿工看了大概十五分鍾,林雲等了十五分鍾,出於對領導的尊重,林雲也沒有掏手機出來玩,而是靜靜坐在一旁擺出一副聽候垂詢的姿態,這是基本禮儀,求人辦事,態度一定要端正。
中間卿工也提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並加囑咐,對於安全操作也發表了一番見解,這是人家的職責和工作形式,無可厚非。
等待卿工看完,林雲把早就準備好的筆遞到對方手裏,卿工也沒有猶豫,龍飛鳳舞簽上自己的大名,卿旗誌,到這兒,林雲才知道卿工全名。
“日期你自己回去填吧,我這裏沒有橡皮檫。”
說著把資料和筆遞還林雲,林雲把資料裝進文件袋。
“那我去看下黃總監走了沒有。”
“你去吧。”
林雲對卿工的做了一個抱歉失陪的笑容,出門左拐,過通道到樓梯間的另一側第一間左手是總監辦公室,對麵是合同辦,再往前麵對麵是兩個副總監辦公室,一般的大監理項目,監理費都是三四千萬級別,標配是一個總監一個副總監,而如果是國企呢,人員配備就相對富餘,而林雲聽說這個監理項目不但管理路基項目,也包含綠化,路麵以及建築、交通安全防護標誌標牌,道路標線等所有的項目。
所以呢,配兩個副總監也是情理之中,一個主管行政及內業,一個主管外業,這是林雲根據情況分析的,並不是監理辦明確的分工。
甄誌文,37歲,新疆人,目前定居江南省船山市,副總監之一,主管行政及內業。另一個副總監姓夏,48歲,東北某省人,據說是某公路局出來的大神,主管外業。
林雲看總監辦門沒關,瞄了一眼沒人,又到合同部瞄一眼,有人,就是剛才那個自報家門的小姑娘,這鳥人抬腿就往裏邊進。
“肖美女,黃總監去哪裏你知道嗎。”
這是明知故問,就為了和小美女套近乎。不過依這小美女自報家門的作風,要麽是涉世不深,要麽是吃人不吐骨頭類型的。人不可貌相,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得了。
“黃總監去交通局了,和你們曾經理剛走,你找他有事嗎。”
“我這裏有份文件要找他審批,你看我是交給你呢,還是在你這裏等她回來呢。”
“黃總監中午不會回來,你放我這裏吧。”
聽小美女這麽說,林雲把文件袋放小美女桌上,也不好意思繼續在這裏糾纏人家問東問西。
“謝了啊,我給你放這裏,黃總監回來第一時間交給他。”
“沒問題”小姑娘回答完就埋頭做表格去了,林雲是有心搭訕,卻也無力回天了。人忙,沒工夫搭理你。
林雲走出合同辦看了下時間,時間11:20了,還是正事要緊。又來到了監理辦路橋辦公室,卿工依然在看手機,對麵辦公桌坐著一個老頭,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的叼著根煙,45度望著卿工背後牆上的二標段工程全貌圖若有所思。
“李總,視察工地回來啦。”
這老頭這種脾性的人林雲見得不少了,知道怎麽和他相處,這種人得捧著,不然怎麽會叫他李總呢。
“那個誰,小張呀。”
這老頭裝上蒜了,張冠李戴絕對是故意的。
“小林,我是二標工程科小林,嘿嘿。”
邊說邊把煙遞給老頭,老頭嘴裏叼著一根,客氣了一下,接過來了放辦公桌上。
“哦,那是我記混了,你過來有啥事嗎,快飯點了,你留不留食堂吃飯。”
林雲正準備說請吃飯這事呢,還沒想好怎麽說呢,這老頭兒還拿吃飯說事兒,太可愛了。這叫什麽,這叫剛打瞌睡就遇到了枕頭。
“李總,你說我這大中午過來給您匯報工作,也不說請我去外邊給我安排一頓好的。”
兩人說著話,老頭兒對麵卿工繼續看著手機,帶著耳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頭都沒抬。哦,對了,卿工的藍牙耳麥是帶的一隻耳,能很清楚的聽到對話。
老頭聽林雲這麽說,氣不打一處來,心想d,你小子幹工程幹傻了,你見過幾個監理請施工單位吃飯的,嘴上卻不是這麽說的。
“也沒見你小子請我吃飯,我這一把年紀,你個小年輕你也好意思。”
倚老賣老的人都喜歡拿年紀說事,也不算,畢竟人家資曆擱哪兒擺著的呢。
“我倒是想請您來著,怕您不給麵子呀,人家不得笑話我人緣是有多差勁,請吃飯都沒人去,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林雲順杆兒爬,半調侃半認真的對老頭說著。
老頭兒心說,嗎的,兔崽子挺雞賊呀,話說得漂亮又沒有實際的東西。今天非得宰你小子一頓不可。
“你小子這話說的,那我今天給你個麵子,說吧,中午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