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中）
“爸！”
齊楚燕趕緊上來一把拉住了老爹，看到齊帥臉上的那個巴掌印倒也有些心疼，忙勸道：“您倒是聽聽全啊，老三不是那樣的人，這裏麵肯定有原因。”
小青見齊帥挨了揍，也急了，大聲喊道：“老爺爺，您別怪齊總，這事兒不能怪他！”
說著，就要過來拉齊廣林，被齊楚燕一把攔住。
“小青，你也別急，慢慢說。我們都是講理的人，所有的事情，你知道什麽就說什麽，誰對誰錯我們分得清，沒人會來怪你。”
齊廣林這一巴掌下去，氣性也沒這麽大了，被女兒拉著坐在了床邊。看小青在麵前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心裏也有些不忍，說道：“姑娘，你慢慢說吧，以誠，給她拿把椅子。”
小青可不敢坐，連忙擺手，偷偷看了一眼齊帥，隻見他還在床邊閉著眼默不做聲，心裏一陣的心疼。趕緊理了理思路，把這些年齊語軒怎麽愛上齊帥的那些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她沒敢添油加醋或是談及自己的想法，一筒子大實話足足講了十多分鍾。最後，居然是把自己說哭了，搞得大家也很奇怪，這好端端的也沒你什麽委屈，哭個啥勁啊？
“看來，齊語軒的問題出在那塊玉上。”
陳以誠迅速的總結出來，說道：“在我們這個世界之外還有沒有世界？現在沒人知道。但通過某種方式接收到來自未知世界的信息，這種事我還真的聽人說過。現在看來，齊語軒應該是通過這塊玉跟她的媽媽建立了某種聯係，然後又觸發了某種事件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看到陳以誠一臉興奮的樣子，齊楚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齊帥也是第一次聽小青說這個，顧不得丟臉了，急忙睜開眼睛問道：“那塊玉呢？”
“還在陽台上，我昨天忘了收進來。”
“快去把它拿來，還有我的打火機，昨天我也發現有點不對勁！快去！”齊帥好像是看見了希望，忙不迭的催著小青。
“我陪她去，這小姑娘現在腿都軟了。”
陳以誠說著，迅速站起身，又被齊楚燕狠狠瞪了一眼。
“我這不是去幫忙麽。”被齊楚燕盯得有些心虛，陳以誠訕訕的解釋到。
“去吧，我知道你不是英雄救美。”齊楚燕拖著長音，一臉的嫌棄。
……
等陳以誠帶著小青走後，張蔓來到床邊一把拉起了兒子。
“走吧，我們下樓坐會兒，這裏暫時也沒啥問題。”
說著，看了齊廣林一眼，徑自拉著兒子走了出去。
齊廣林也知道剛才打錯了，老伴既然給了台階，那順著下來也挺好，拉著齊楚燕的手站起來，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齊語軒看上去跟睡著了沒什麽分別，這丫頭哪兒哪兒都好，卻偏偏喜歡上了齊帥。又想起剛才給兒子的那一巴掌，雖然打錯了，但倒也有一絲快感。想著到這裏，老頭不由的搖頭苦笑起來。
“爸，您沒事兒了？”齊楚燕看老爹笑得莫名，好奇的問到。
“怎麽沒事兒？有的是事兒啊，這老三也是個惹禍精，剛回來就不消停。”
“爸，您別怪他，他那也是沒辦法。”
“走吧，我們也下去。還是要給他想辦法啊，現在誰也走不了嘍。”
……
在老爹的書房，齊帥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張蔓看著兒子，也沒說話，有一種安慰叫‘信任’，她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感受到默默支持的力量。
不一會兒，齊楚燕攙著老爹也進了書房。這種事兒沒必要讓劉媽知道，齊楚燕順手關上了門。
齊廣林來到了自己的書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包煙扔給了齊帥。
“喏，你抽根煙定定神，看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又轉到茶幾旁，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泡茶。
“你們都過來坐吧，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說事兒。”
“爸！您這是哪一出啊，還有心思喝茶？”齊楚燕過來坐下。
“有什麽大不了的，瞧你這慫樣。”老頭一撇嘴，說道：“咱們老齊家，不惹事兒，但也不怕事兒。無論什麽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你要先搞清楚了自然就會有辦法，這一點以誠比你強一百倍。”
看齊帥還在那裏扭捏，不禁笑道：“你也過來坐，怎麽？吃個巴掌還能不認爹了？就算打錯了，也是讓你長長記性，以後做事要有分寸。”
“我哪有！”齊帥笑了，在老爹麵前，他也隻能是個孩子。
“我就是覺得沒麵子。”
“都是自家人，有什麽麵子不麵子的？”
“那不還有小青麽。”
“怕在小青麵前丟麵子？這姑娘對你挺好呀。”
話說到這裏，齊帥完敗。隻得乖乖的過來坐下，抓耳撓腮的也坐不舒坦。
“你倆別扯了，快商量接下來怎麽辦吧。”張蔓也坐了過來，岔開話題幫兒子解圍。
齊廣林給他們三個布了杯茶，然後放下茶壺，一邊喝著一邊說道：“一共就三件事。一件是搞清軒軒的病因，二是搞清這場災難的實際情況，我直覺上這兩件事八成就是相互有關聯的。三嘛……”老頭看了齊帥一眼，繼續說道：“就是老三跟軒軒的事情。”
齊帥臉一紅，連忙解釋道：“爸，這個根本就是小姑娘的青春期迷茫，作不得數，我以後會跟她說清楚的。”
“哦？真這麽簡單？”
“就算再難也終歸是要說清楚的呀，我跟她怎麽可能？”
齊帥越說越尷尬了，這種事情放到台麵上說，又如何能解釋的清？
“為什麽不可能？”這時張蔓忽然來了句。
“她是我女兒啊！”
“又不是你生的。”齊楚燕也插了進來。
“那也是我養大的呀！”
“那又如何？你跟她不可能，那你跟誰有可能？”齊廣林反問到。
“我……”
齊帥忽然發現，古人說的‘百口莫辯’那真的是高估了人類的極限，現在他對著三張嘴都已經是快要崩潰了。
“你們什麽意思嘛。”齊帥放棄了，這種辯論會根本就是贏不了。
“這孩子我喜歡，做孫女還是做媳婦，我是無所謂。”張蔓直接表態。
“我也很想有個小妹妹，還顯得我年輕些，以後我跟以誠結婚，她還能做伴娘。”
“我就想有人能照顧你一輩子，現在看來好像沒人比她更合適。”
齊廣林總結發言完畢，得意的看了老伴和女兒一眼，三個人還從沒這麽默契過。
齊帥忽然又想起一個詞，叫做‘瞠目結舌’，應該就是他現在的狀態。
“你們……你們現在是閑著沒事拿我開心是吧？”齊帥感覺腦門上的黑線又快要出來了。
“這算什麽話？終身大事誰會拿這個開玩笑？”張蔓笑著說到。
“那現在說這個有啥用？外麵時時刻刻都在死人，軒軒還躺在上麵，生死未卜的……”
齊帥說著激動起來，嗓門也提高了些，卻被齊廣林一擺手打斷了。
“你別激動，老爹我就算沒事做，也不會來調戲你。”
“那說這個有啥意義？”齊帥不解。
“叫你穩當點，毛糙的跟個猴兒似的。”齊廣林給他補了茶，又扔了支打火機給他。
“你抽根煙定定神，聽我慢慢說，你就當是在講別人的事好了。”
齊帥沒辦法，隻能拿了根煙點了起來。
看齊帥安靜下來，老頭微眯著眼，開始分析：“軒軒現在這種情況，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因為愛你才會跟你交流。這個交流，現在我們已知的方式是你可以碰她。但說不定還能有其他方式，隻是我們現在不知道而已。”
三人同時點頭，這個假設沒問題。
“那麽，等下以誠和小青把東西拿回來，我們又能做什麽呢？總不見得把東西交給警察吧。拿來的目的，無非就是想用它來找到這幾件事情的關聯而已，我可以肯定，所有關聯的焦點就是軒軒。軒軒不醒，這個事情就是無解的，就算真的要跑路，你帶著她沒法跑，你不帶她，跑到哪裏才算安全？”
“那跟我愛不愛她有啥關係？”齊帥當然聽懂了老爹的分析，但自問這兩件事也扯不到一起啊。
“當然有關係啊，你跟她交流，用父女之情還是男女之情，怎麽可能沒有區別？”
老頭兩手一攤，亮出了底牌。
“老狐狸！”三個聽眾不約而同的在心裏罵了一句。
“那我也不可能騙她啊。”
齊帥皺著眉，就算老爹說的有理，但這個操作還是不妥。
“我也沒讓你騙她啊，這孩子不錯，你真的愛她又不是不可以。剛才我們三個不都表態了嗎？”齊廣林左右看了看，張蔓和齊楚燕隻能配合著點點頭，雖然她們其實並不是以這個出發點來考慮的這個問題。
“那就是要我騙自己嘍。”齊帥腦子裏忽然出現了‘美男計’三個字。
“你先想想有沒有騙過自己說不愛她吧。”張蔓忽然插了一嘴。
“我？”齊帥一愣。
“小姑娘昨晚在這裏長篇大論的，無非就是想講給你聽，要對自己真實，她跟我們又講不著這些。她會這樣想，總歸有個理由吧，你對自己真實嗎？”
張蔓一語點破，齊帥陷入了深思。
……
陳以誠帶著小青回來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在書房。
齊廣林自顧自的在泡著茶，齊帥手裏拿著煙，低頭不語。張蔓和齊楚燕母女倆都在看著齊帥，雖然神情還算自若，但還是能看出來好像是在等待齊帥的決定。
“爸，我們回來了，這東西……”
齊廣林朝他擺擺手，指了指旁邊空座。
“不急，你先坐下喝杯茶。小青，你也坐。”
兩人依言坐下，小青顯得十分拘謹，雙腿緊緊的並攏，身體繃得筆直。
齊帥看見他們回來，剛想說話，被張蔓一把按住。
“其他的事你先別管。一個男人不應該當斷不斷，做事情也不能猶豫不決。你爸說過，拳拳之意，赤子之心，才配得上齊家之後。你遵從內心，無畏前行，我們才會支持你。你喜歡金庸，他筆下的蕭峰、令狐衝和張無忌，誰是渣男一目了然吧。”
張蔓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就問自己三個問題，如果陸敏知道你孤苦一生，她會不會快樂？如果軒軒愛上了別人，你心裏會不會一下就空了？如果你希望她幸福，為什麽就不可以是雙贏？你現在把自己釘在了十字架上，這個架子真的有嗎？”
齊楚燕也在認真聽著，忽然輕聲嘟囔了一句：“這不是四個問題麽。”
張蔓狠狠瞪了她一眼，嚇得她趕緊閉嘴。
“兒子，想清楚。真實地對人、對己，則無愧、無悔！”
齊帥陷入了沉思，母親說的話他不是沒想過，但每次提及都會主動選擇逃避。不是他懦弱，而是正如張蔓說的，枷鎖太多。
世俗的眼光，道德的綁架，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有責任使命的重擔，層層交錯，把他牢牢的釘在了十字架上。要真正能釋放內心，又談何容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齊帥的額頭也已布滿的汗珠，眾人靜靜的等著。
這樣不行了，齊帥焦慮起來，腦中忽然靈光一現，猛地抬起頭來。
“隻要軒軒沒事，我做什麽都行！”
沒想到張蔓搖了搖頭，殘忍的否定了這個答案：“這不是愛！”
齊帥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看了看周圍，老爹、老姐，陳以誠和小青都在看著他，雖然沒人說話，但他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為他加油。
齊帥又陷入了沉思。
這些年的負重前行，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他都沒有怕過。一直支撐他的，說到底就是齊語軒。不管她是在牙牙學語，還是後來的青春靚麗，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努力其實都是想讓她幸福。人世間的任何不幸、任何痛苦，他都願意替她扛下來。
這是父愛還是情愛？又有什麽差別？齊語軒從來不是他的枷鎖，而是他快樂的源泉。他沒有福氣同時擁有妻女，而這份愛也同樣的沒有了差異。他從沒分清過愛的比重，因為他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傾盡全力。
他甚至覺得，近幾年來，他的心態在變得更積極，他看見了生活的美好也同時擁有了期待。在他的心裏，陸敏是他的愛人，但更像是一個親人，這種感覺在回家後越來越明顯。以前每次對著天空跟妻子說話，心裏滿滿的都是思念和苦悶。而現在呢？是不是多了幾分傷感？為什麽會有傷感，還不是自己已經漸漸體會到了幸福。
以後的日子，可以沒有陸敏，但如何可以沒有齊語軒？
他舍不得她受一點點的傷害，就如同剛才在樓上拚命要握著她的手是一樣的。他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就如同上次從小青嘴裏知道她偷偷流淚後的百爪撓心。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夜晚，在月光裏看見的齊語軒那孤單寂寞的身影。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裏。不來不去……”
他無法控製的心疼起來。他想緊緊的抱住她，他想告訴她，他就在這裏，他會給她所有的情和愛，他永遠不會讓她孤單。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他也想要激情和浪漫，他能給她幸福的一生，這……又有什麽不可以？
我愛她！我怎麽可能不愛她？我一直就是愛她的！
齊帥隱約聽到了‘卡嚓’一聲，十字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