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中）
齊語軒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門，心還在砰砰的亂跳，臉上的歡喜卻是再也控製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藏在心裏很久的鬱結今天意外順利的解開了，看齊帥的表情就能知道，自己的推測十有**就是實情。這應該是一個浪漫而又淒美的故事，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大可以放在以後慢慢打探出來。而最關鍵的，齊帥既然不是自己的親爹，那就意味著沒有什麽不可能或不應該，放心大膽的去愛他就是了。想到這裏，齊語軒一下蹦上了床，抱著柔軟的睡枕一頭就把小臉埋在了裏麵。
興奮了許久，齊語軒終於平靜了下來，再捋了一遍下午到現在的所有細節，應該是沒有任何的錯處了。看看時間已是接近午夜，齊語軒翻起身來調好了鬧鍾。明天要去看奶奶，怎麽也要給她留個好印象，心裏正盤算著到底要給奶奶準備些什麽禮物，目光卻無意中停在了床頭。媽媽寫給她的信在那裏安靜的躺著，齊語軒輕輕的拿了起來。
“媽媽，真的很謝謝你啊！”臉貼著這塵封了許久的信紙，兩行清淚慢慢劃過了臉頰。
……
齊帥迅速的衝了個澡，在洗去身上汗漬的同時，好像連這些年鬱結的心緒也慢慢舒展開來，原有的一身疲憊隨著滾燙的熱水一掃而空。重新戴上眼鏡，看著鏡中的自己，齊帥發現自己好像忽然變得年輕了些。這些年說起來也並沒什麽大悲大喜，但總覺著人有點頹廢，隻有跟女兒一起的時候才會真正的開心。現在卻是有些顛倒過來，這丫頭的小心思越來越讓人難以琢磨，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居然會感覺有些壓力，反倒是獨處的時候要更輕鬆些。齊帥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出了浴室。
來到窗台前，窗外的夜色已經黝黑，魔都的燈火闌珊早已變得安靜平和，夜深了。
抬起頭來，隻見那輪明月仍一如既往的懸掛在夜空。今晚月亮並不圓，也不算太亮，可以模糊看見月球表麵的坑窪，轉頭來再看看其他處，隻有北極星依稀可見，卻也沒有以往那麽好找了。
齊帥拿過一隻靠枕，倚坐在落地窗台上。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臨睡前總會要在窗台上坐上一會兒。記得在妻子剛剛過世的那幾年，也是他生存壓力最大的那段時間，那時候的他幾乎夜夜都會失眠。後來就找到了一個辦法，睡前在窗台上隔著夜空對妻子說說心裏話。說來也怪，這種自我催眠的效果非常好，有時甚至可以坐下不一會就直接秒睡在窗台上，常常是後半夜被凍醒，然後再迷迷糊糊的爬回床上繼續睡。有時候齊帥也會自嘲的想，如果是住在海南這種地方，他甚至連床都可以不用買。這麽些年過去了，齊帥當然也不可能像早些年那樣自苦。坐在窗台上的時候，有時候會想想公司的事兒，有時候也會想想家裏的事兒，反而就當是睡前的一種放鬆了。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齊帥此刻倒是想跟妻子匯報一下。
把窗推開了一條縫，順手拿過桌上的煙缸和“相濡”，點起一支煙來。看著冉冉升起的煙圈慢慢消散，有些順著窗縫鑽了出去，其餘的飄散在了四處，齊帥的心隨之安靜了下來，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
“敏敏，你都看到了吧，你擔心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你終於可以放心了吧。你總說，我們可以在一起那是偷來的福氣，半年就夠了。你看看現在，軒軒已經長大了，聰明又懂事，我都快搞不定她了，她將來一定會比咱倆更優秀的。我家的事情也解決了，如果你還在，我一定也能努力讓他們接受你。老爹隻是愛麵子，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回家去見他的時候嗎？他不是也很開心的麽？我這些年其實也算不上吃苦，現在還是好好的，你能放心了嗎？我今天在醫院，看著老爹有些心酸。這些年本該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兒孫繞膝，逍遙自在，現在反而是冷冷清清的。我沒想到他能喜歡軒軒，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想在這個暑假讓她住過去，多陪陪老爹也算幫我們彌補一下吧。你跟爸爸在那裏還好嗎？爸爸走的時候，我答應過他，一定要讓軒軒平安快樂，我做到了，你記著告訴他。我現在……好想你啊！你跟我在一起都沒享過什麽福，那一天天的，都是在鋼絲上跳舞。現在日子好了，可你又不在了，有時候我甚至會想我到底在做什麽？有什麽意義？我真怕再過些年，老爹和軒軒都不再需要我擔心的時候，我到底該怎麽活呢？蘇軾寫的‘十年生死兩茫茫’，可能就是我現在心情吧。但是，我又有些瞧不起他，轉手不是又娶了兩個？難道還能痛歸痛，爽歸爽？這不是沽名釣譽麽，你說是吧。”
“軒軒昨天十六歲了，我給她看了你的信，這小丫頭翻來覆去的一夜沒睡，我就猜到她肯定心裏裝著心事。剛才你也看到了，這鬼丫頭選擇直接跟我攤牌，你說這種事我能怎麽勸啊？還別說，她這招兒還真的挺高明，我剛才洗澡的時候又回想了一遍，真的就沒法子解。我打算明天問問小青，這兩個小丫頭應該是無話不談的，我要想個辦法出來，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想到這裏，手裏的煙已快要燃盡。齊帥掐滅了煙頭，然後又看了一眼窗外，幽暗的夜色仿佛是在傾聽著他的心聲，這種無聲卻有包容的感覺讓齊帥很舒服。多年來，齊帥就是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夜晚，有一種自己既是孤兒，卻又同時能被全世界愛著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跟這片天地建立了某種聯係似的，你可以放肆的去想象妻子就在天空的某處，她可以知道你的心，感受你的愛，跟你一起呼吸，伴你一起悲喜。齊帥仿佛是上了癮似的，盯著天空看了許久，直到眼中再也沒有了神采，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