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州慘狀

  “你——”沈茴香氣塞胸臆。這小丫頭，是成心將她氣死嗎？她一時氣急，衝口而出道，“行，你要走就一個人走吧！”


  明珠頭一昂，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正在這時，遠處卻忽然響起一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明珠頓住步子，抬眸望去。沈茴香也凝神遠眺。


  隻見官道上，果然疾馳而來一匹黑馬，黑馬上是一青衣男子。


  明珠凝神片刻，忽然將手指放在唇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


  黑馬驟然抬起前蹄，仰天長嘶。


  馬上的男子猝不及防，險些摔下馬背。他一把拽住馬韁，喝聲“籲——”。


  黑馬長聲嘶鳴，終於安靜下來。


  “他娘的，是誰在算計老子？滾出來！”青衣男子惱怒至極。隻見他二十歲左右，身形彪悍滿麵塵灰，神情略顯疲憊，顯然已經趕了很久的路了。


  卻聽得耳旁有人冷哼一聲道:“好你個常寬，你在誰麵前稱老子？”


  青衣男子渾身一僵，轉眸一看，卻見路邊矮坡的枯樹下，俏生生立著一名美貌少女，正雙手抱臂冷眼瞅他。


  青衣男子心裏一陣狂喜，翻身滾下馬，連滾帶爬的撲到少女麵前。


  “屬……屬下……叩見統領大人！……天可憐見，屬下終於追上你們了！”


  沈茴香在旁邊看得呆了。嗬，真沒看出來，明珠這丫頭小小年紀，竟然是什麽……統領大人？統領大人不是那姓徐的嗎？不過，這青衣男人追來幹嘛，難道是？

  明珠顯然和她的想法一致。


  “……趕緊起來回話，我問你，你不在城裏侍候主子，急慌慌的追來幹嘛？”


  常寬起身抹了一把汗，道:“回大人，屬下是奉了徐統領徐大人的命令來追大人的。”


  “徐才？”明珠多少有些意外，“他自己沒人使喚了？敢對本姑娘的人發號施令？”


  這話明珠本來是隨口一問。因為她和徐才，一個是侍衛統領，一個是暗衛統領，一個明一個暗，級別都是一樣的，都是直接受命與皇帝。平時兩人也是暗暗較勁，誰也不服誰，更甭提能指使對方的屬下行事了。所以明珠才有此一問。


  誰知，常寬臉色卻變了變，道:“大人猜得不錯，徐大人的人……除了徐大人自己，其他都已經沒了！”


  明珠大驚:“都沒了？那……那主子呢？”


  “主子現在身染疾病，龍體欠安……”


  “什麽？”明珠差點跳了起來，臉色大變，“主……主子也染病了？”


  “是的。主子身邊現在就剩了徐大人與胡公公……徐大人不敢離開主子，所以才命屬下來追趕你們。徐大人說，必須將沈娘子帶回陳州……”


  “沈……娘子？”明珠臉色怪異。


  “是的！”常寬四下掃視一下，一眼看見站在一旁的沈茴香，不由大喜道，“沈娘子，是你？太好了！是這樣的，陳州城現在流行一種可怕的瘟病……”


  沈茴香走過來，神色嚴峻。“瘟病的情況我們已經知曉，長話短說，皇上的病情重不重？還有，現在陳州城裏麵的情況如何？”


  常寬看了明珠一眼。明珠瞪了他一眼:“讓你說就趕緊說，看我幹啥？”


  “是……屬下是昨兒傍晚離開陳州的，當時主子已經躺在塌上，已經昏迷了一日一夜，水米不沾……”


  沈茴香嘴唇蠕動了一下，不過她什麽也沒有問。


  常寬繼續道:“……至於城裏的情形，屬下並不十分清楚，不過屬下估計應該很糟糕。因為連州府裏都死了好多人，街上那些缺少食水的饑民隻怕是……屬下出城的時候，瞅見城門處堆滿了屍體，也無人清理……”


  沈茴香聽得暗暗心驚，同時心裏也感到奇怪至極。


  鼠疫的潛伏期一般是兩天到十天，那一家人進城也才三日，就算是再烈性的傳染病，也決計發展不到這麽快，連官府都被連累，還感染上了皇帝？難道她判斷錯誤，那不是鼠疫，而是另外一種不知名的疾病？可是，那種疾病的症狀和鼠疫真的是一模一樣啊。


  她來不及細問詳情，隻簡單的問了一句:“小殿下呢？”


  “小主子倒還無事，隻是缺少奶水，餓得整日整夜的啼哭……”


  沈茴香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事不宜遲，馬上趕路吧！”


  “慢著……”明珠攔住她，“我有一個主意。”


  沈茴香蹙眉看她。


  明珠卻不理她，轉向常寬道:“這樣吧，我和沈娘子乘快馬趕回陳州，你帶著馬車裏的少年和那位車夫乘馬車隨後趕回。可記住了？”


  “記住了，請大人放心。”


  明珠點點頭，縱身躍上馬背，拽住馬韁，低頭睨著沈茴香，冷笑道:“你還不上馬，還在猶豫什麽？”


  沈茴香凝視著她，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她點點頭，簡單的叮囑了常寬幾句，然後握住明珠的手。明珠略微一用勁，沈茴香輕飄飄的上了馬背。


  黑馬仰天長嘶，撒開四蹄，奔上官道疾馳而去。


  ——


  今春齊安大疾疫，閭裏老弱死籍籍。


  篾繩蘆席肩兩夫，繞郭累累瘞千百。


  玄冥一日行正令，癘氣入地應千尺。


  異鄉身健百不憂，有錢但知沽酒吃。


  這首詩用來形容此時此刻陳州城內城外的慘狀，那是一點不為過。本來饑荒就沒有過去，如今又新添了瘟疫，那是怎地一個“慘”字了得？


  沈茴香與明珠騎馬一路行來，越臨近陳州，郊外的死人越多。進了城後，城裏的慘狀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隻見曾經擠滿了饑民的城門附近，到處都是一堆一堆的死人，幾乎很難看見活人。在那曾經發放賑濟粥的台子四周，死人的屍體更是堆得老高，空氣裏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腐屍味。


  “停一停——”沈茴香忽然叫道。


  “籲——”明珠勒住馬，轉頭狐疑的看她。“你想幹嘛？”


  沈茴香沒有說話，拽著馬鬃滑下馬背。


  “喂，你幹什麽？”明珠急了，也翻身下馬。


  “我隻耽擱一會兒，我想看看這些……人到底什麽症狀。”沈茴香徑直走向那些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