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死亡之所
沈茴香愣了愣，忙又掀開簾子看出去。
果然，明珠沒有說錯，街道上除了成群結隊東鑽西竄的老鼠，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整個街道一片死寂。
沈茴香狐疑極了。這是什麽狀況？難道鎮子上的人全部出去逃荒去了？不應該呀，這邊離饑荒重災區已經比較遠了，雖然看上去還很凋敝，但是比起災區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沒理由荒涼如同無人區啊。
事情有些反常！
馬車朝鎮子中心去，“吱吱嘎嘎”的聲音在寂靜而狹窄的街道顯得刺耳，令人不安。
夕陽的餘暉下，街道兩旁的黑灰色木質建築顯得破敗而淒涼，房屋的影子擠在一堆，黑黢黢的，猶如來自地獄的鬼影。
整個街道彌漫著那種中人欲嘔的怪味，而且越深入鎮中心，味道越濃。沈茴香捂住口鼻，簡直不敢呼吸。
其實，這種味道沈茴香並不陌生。他們逃荒在外的時候，荒郊野地裏就是這種味，說白了，就是腐屍味。但是，這裏的腐屍味比野外的更甚。
她暗暗奇怪，一個小小的鎮子，怎麽會有這麽濃的腐屍味？照常理來說，通常隻有在大麵積死人的情況下，才可能有這麽重的腐屍味。
她剛欲放下簾子，卻眉頭一凝，發現了一些不尋常。
原來她發現，在街邊，幾乎每戶人家緊閉的房門前，都立著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樁子，木樁子上掛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白色粗布條子。
白布條子有多有少，每家掛的都不一樣，有的人家掛了七八根，有的人家掛了三兩根……幾乎家家戶戶如此。風一吹，白布條子呼啦啦飄動起來，在晚霞的餘輝下，顯得陰森森的極為詭異。
沈茴香心口砰砰跳了起來，下意識的放下簾子。
明珠見她神色異樣，忙也掀開簾子探頭看，一看之下，不由驚駭異常，失聲道:“……是鬼見喜！”
“鬼……見喜？那是什麽鬼？”沈茴香好不奇怪，從來隻聽見鬼見愁的，哪裏有什麽鬼見喜？
聽見這個可怕的名字，神色蔫蔫的孟福寶也不由自主的身子縮了縮。少年人，聽見鬼這個詞，總是會有莫名的恐懼。
明珠哼了聲道:“你們北部人哪裏知道這個？這是南方人的俗稱。鬼見喜也叫‘鬼幡’。如果家裏死了人卻來不及安葬，或者是無錢安葬，死人的魂魄無處依托，那麽親人就會在門口豎起一麵‘鬼見喜’，以便過路的大鬼小鬼能看見，這樣消息就會傳到閻王爺那裏，他就會派人來收取死人的魂魄……照規矩死一個人就掛一麵鬼幡，鬼幡掛得越多，說明這家死的人就多……”
沈茴香聽得背心一陣陣發涼，失聲道:“這裏幾乎家家戶戶門口都有這個鬼東西，難道是每家每戶都死了好幾人？”
“是的，可是真奇怪，這些人是怎麽死的呢？”明珠畢竟還是小姑娘，這事太過詭異，她膽子再大也難免感到驚駭，腦子一轉，立即想到一件事。“難道他們……是餓死的？”
“餓死？絕不會！”沈茴香斷然道。
“你怎麽這麽肯定？”明珠好奇的問道。
沈茴香掀開簾子，手指著外麵道:“你看，有的閣樓上還掛了少許的棒子麥穗，這就說明鎮子上的人並不缺少食物，他們還有餘糧。”
明珠沒有做聲。
“退一萬步說，就算鎮子上真的缺糧缺到了餓死人的地步，人們為什麽不出去逃荒？為什麽要在家裏等死？你難道沒發現我們這一路行來，路上的行人幾乎絕跡了？”
明珠抬眸凝視她。
沈茴香深深呼吸了一下，空氣裏的腐屍味濃得幾乎快令人窒息了。
她繼續說道:“還有，你看那些鬼幡，它們看上去新舊程度差不多，如果我猜測得沒錯，這些鬼幡應該是最近幾日才掛上去的。這說明了什麽？”
明珠心念一動，神色動容，“你的意思是:這些人……也是最近幾日才死的？”
“對，多半是這樣。夏季屍體無法保存，又無力掩埋，隻好停放在家裏。由於屍體腐爛得快，所以滿鎮子才會漂浮著腐屍的臭味。”
“可是，既然不是因為饑餓，那麽為什麽鎮子上會死這麽多人呢？”明珠一臉的疑惑，她心思轉得也快，立即想到一件事，忍不住衝口而出，“難道是……有強人燒殺擄掠？”
“不像，如果是強人幹的，那街道上一定很淩亂。但是現在你看，街道幹幹淨淨的，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死人的血跡。”沈茴香托住下巴，陷入沉思，“既不是餓死，也不是強人所為，那麽會是什麽原因導致這麽多人在幾日之類全部死於非命呢？”
她心思驀地一動，想到一件事情，抬頭看向明珠，道:“依我的猜測，很像是某種……”
明珠秀眉一揚，騰地起身，冷笑道:“光猜測有何用？要想知道原因那也簡單得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回。”
話音剛落，沈茴香驟覺眼前一花，再定神一瞧時，明珠已不見了人影。她愕然的盯著左右晃動的簾子，失笑的搖搖頭，這丫頭，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呀！
不過片刻工夫，明珠就回來了。
“怎樣？”沈茴香忙問。
明珠看了她一眼，神色怪異。
“不出我們所料，屋子裏全是死人！”
沈茴香盯著她:“能看出來是怎麽死的嗎？”
明珠搖搖頭:“不能。但是我發現一件怪事。”
“什麽怪事？”
“所有的屍身全都規規矩矩的躺在榻上。”
沈茴香盯著她:“規規矩矩？”
“是的。”
“每家每戶都這樣嗎？”
“唔，我看了五六家吧，都這樣。”
“屍身……有什麽異常？特別是露在外麵的臉部和手腕，呈什麽顏色？”
明珠聳聳肩道:“屍身早就腐爛不堪，老鼠蟲蟻在臉上爬來爬去，誰有耐煩心仔細看顏色？再說，屋子裏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楚呀……”
孟福寶本來還虛弱的靠在馬車上，一聽到這裏，心頭忽感一陣惡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