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賽博
霧靄之下。
深邃的城市，擁擠的鋼鐵高樓，簇擁的木質古塔。
哥特尖塔與日式和風并行存在的大世界，霓虹燈在霧氣的籠罩下發出迷幻的光芒。
陽太從塑膠、鋼鐵義體殘骸和破木板搭建的家中走出，上街去買晚飯。
出門時，伸手從起皮的牆上抹下一層黑灰，胡亂地在臉上塗了塗。
這下，估計親媽也別想認識他，這麼做，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貞潔而已。
這世界的人，腦殼有病。
穿越前他叫楊泰，是一名程序猿，宅的又腐又自在。
穿越后，他是陽太，這裡是京都市橫川區，一個類似於賽博朋克2077那樣的腐爛城市。
上層人居住在高高的天上，哥特式尖塔的黃金宮殿是他們的住所，他們主要來自於掌控政治、軍事的自由議會貴族和掌控經濟的壟斷寡頭企業。
下層人居住在幫派林立、垃圾遍布、道路交錯的貧民窟。
上層人稱下層人是鼠民，不僅僅是因為瞧不起下層人，更因為下層人在幾十年前就全民失業，成了過街老鼠。
陽太剛到這裡的時候，怎麼也不願相信全世界幾十億人會100%失業。
可無處不在的廣告巨幕每天都在播放著一則『神跡新聞』，解釋了一切。
「網路的高速發展經歷了5G、6G、7G…等等時代，人工智慧更是催生了科技的幾次大爆炸。」
「一個智能機器人的運算能力超出了萬人總和，嚴謹程序的設定更是讓工作完美無缺，而購買一個機器人的成本卻不及一名普通工薪者的年薪。」
「這是生產力大爆炸的年代，這是最美的年代，人工智慧開始普及各行各業，人類無可避免的集體失業。」
然後人類開始分裂為兩種人，上層人和下層人，極端對立的兩個階層。
對，特么根本沒有中間階層。
至於陽太，當然是下層人，可曾見過上層人自己出來買晚飯的。
然而，這不是人類集體失業的根本原因。
陽太走在路上，計算著待會買些什麼，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後腦上的晶片。
這是強殖晶片，每個人都有，作用就是上網。
它可以將人類的神經意識鏈接在賽博網路中進行漫遊。
每個人都可以網路漫遊。
為賽博服務才是人類集體失業的根本原因。
他走過一塊廣告屏幕，上面又播放一則新聞。
「人類現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就是賽博，它控制著虛擬網路中的一切。」
「您的生物大腦就是您的電腦，您的神經就是埠，以神經意識進入網路世界，加入賽博的大家庭。」
「您在賽博網路中進行漫遊，您的大腦運動就是在為賽博供能，而賽博也會完美解決人類的資源緊缺問題，並且可以緩解您的網路毒癮。」
「同樣，為了報答您對賽博的無私奉獻，賽博會為您在漫遊中的每一分每一秒買單，您可以獲得豐厚的漫遊薪酬。」
特么，上網竟然是人的工作，錢能控制人類，賽博網路控制了錢，就相當於控制了人類。
簡單邏輯，這就是在全民失業后，機器對人的重新安排。
全民換了個工作崗位。
一位滿身酒氣的男人跟在陽太的身後，發出昏昏沉沉的唾罵聲音。
「賽博是超我，我是零件，感謝賽博，讚美賽博。」
陽太聽在耳中，暗暗自語：「以前，機器是人類生活的零件而已，沒想到世道輪流轉，現在，人類竟然成了機器的零件。」
人離不開網路，因為人人都染上了網路毒癮。
陽太路過一塊巨大的落地顯示屏，華麗到庸俗的光影折射在他的臉上。
他放緩腳步，瞄了一眼。
上面正播報著一則新聞。
「今天是賽博歷188年12月23日下午13時21分，保障人類持續發展的主神賽博每隔一年至十年會重啟一次，若您在重啟日覺醒為漫遊極客，請務必前往神宮報道，由此你將獲得主神紅客的尊貴身份。」
「成為主神紅客，您將獲得進入上層人的世界。」
「拒絕前往者，必須簽訂網路中立協議，成為永久中立的漫遊極客，發誓不會利用駭客手段攻擊賽博網路。」
「拒絕簽署者，視為網路駭客，一旦發現，直接處死。」
「極客！」這個詞對陽太來說，有過太深的情感。
在前世，極客是一群對電腦本身就充滿無與倫比的痴迷激情，並具有極高技術能力和內心崇尚個人自由的獨行俠。
一直以來，他都在追求極客精神。
換言之，他是個自命清高的死宅男。
可穿越到這裡，他對極客精神的追求蕩然無存。
這世界的人類的生死都與虛擬網路脫不開關係，哪裡有什麼自由精神。
上層人利用高科技死死控制下層人，下層人又患上網路毒癮，自甘墮落，不知反抗。
傳聞，賽博會因數據過載而重啟，少數漫遊者的腦神經會被過載的數據沖開上帝禁區，進而獲得神秘的『源代碼之力』。
這些人是掌握超高網路技術且追求個人自由的『漫遊極客』。
但這種自由的代價也很可悲。
賽博會招募『漫遊極客』加入神宮，歸順者成為主神紅客，一種依附主神生存的人體防火牆。
拒絕招募就必須簽訂網路中立協議，保持永久中立，不得攻擊賽博網路，形如傀儡。
忤逆者則直接被定義為網路駭客，神宮將窮盡一切地追殺你。
「聽說主神賽博已經重啟了十八次，人類中好像出現了十八代漫遊極客。」一旁觀看廣告的行人交流起來。
「嗯，好多漫遊極客都簽訂了中立協議，保證不會在賽博網路中興風作浪。」
「好像也有少部分人隱在暗處，但一個個在賽博追殺榜上都赫赫有名。」
陽太望著眼前這一群人，沒有一個身上的血肉是完整的。
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一些冰冷義肢，甚至有將砍刀、棍棒或槍支裝在身上的人。
這完全是拜肉體改造的強殖生物技術所賜。
人人渴望剝離自己的血肉，然後換裝上『塑膠、鋼鐵、仿生、納米』之類的科技聖衣。
但換裝的價格也非常不菲。
陽太可買不起，他的錢剛巧只夠買一頓晚餐而已。
他走到一處販賣蔬果的地攤前。
蒙蒙微弱的燈光，乾涸如瘡疤一樣的污漬，生鏽的推車，骯髒的抹布，一萬年沒有洗過的碗盆，巴掌大小的微光屏幕。
陽太有時甚至懷疑時間是否倒流了。
高科技滿地爬的未來，下層人的生活和老鼠一樣，除了求食就是求食，而且難保溫飽。
自己不會去可憐他們，因為自己與他們一樣。
「需要點什麼，客人？」
經營地攤的老闆抬起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整張臉從鼻子以下的部分像是一塊一塊顏色雜亂的金屬、塑膠拼湊出來一樣。
也難為他面無表情。
誰有能力讓金屬、塑膠開顏微笑。
陽太伸手指了指那些草糠、豬血、動物雜碎、味噌醬合成的黑色磚塊物，每一塊都有成人巴掌那麼大。
「兩塊食好燒，5塊錢。」
他說不清這東西是什麼味道，但在底層人的世界，它是主食之一。
他瞄了一眼蔬果攤上稀少的綠色蔬菜，貪婪徹亮的目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頭覓食的老虎，嘴巴更是不爭氣地咽了咽吐沫。
自己和姐姐得有一個多月沒嘗過蔬菜的味道了。
「圓白菜怎麼賣？」
「250塊一斤，這可是個好東西啊，我自己都捨不得吃。」老闆的目中閃爍一縷貪婪之色。
陽太蹲了下去，將那顆圓白菜掂在手中，估摸大約有三兩重，又放在鼻子上狠狠地嗅了嗅。
一股泥土混著草腥的味道勾引著他胃裡的饞蟲，這才是純天然的食材。
若是在前世，他看都不看一眼這又苦又澀又甜的圓白菜。
但在這個賽博朋克世界，高科技的過渡發展致使霧霾籠罩全球，整個世界只有少數幾個地方可以種植蔬果。
在底層人的世界，這東西比黃金還要珍貴。
想起姐姐缺少營養的蒼白面龐，陽太心中一軟。
若是他自己，求食就行，但他還必須守護姐姐，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
「要了。」
「好的，哈哈，你今晚有口福了，不到三兩，總共75塊。」
老闆指了指推車左端的那個微光屏幕。
陽太心中暗罵奸商，75塊得要他和姐姐不眠不休的上網漫遊兩天才能賺到，浸透著血汗啊。
自己和姐姐拼盡全力，勉勉強強能夠保證溫飽。
今天算是小小奢侈一回了。
他心頭抽搐了一下，面頰也有些尷尬，自己的錢好像不夠。
怎麼辦呢？
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鐵環，一個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虛擬屏幕憑空出現在眼前。
他眼睛微微滑動，屏幕閃了又閃，現出一塊功能面板。
這種虛擬屏幕是人人都有的，強殖入腦的晶片擁有許多無線功能，而供給晶片運行的能源就是人身上的生物電。
只要你是活人，你就擁有這種能力。
他要找的是別人都不會的東西，這種東西是跟隨他一起穿越過的很多稀奇玩意兒。
大作用沒有，但小作用不少。
只見他眼珠微微游轉，打開了功能面板，從裡面找到『工具箱』這個圖標。
只需心意一動，工具箱被打開。
他的眼珠上下翻動，最終找到了一個名為『蠕蟲』的圖標。
「就是你了。」
他眼睛輕輕一眨，選中了蠕蟲圖標，瞳孔里泛起一縷淡幽幽的光澤。
這縷光澤形似一條攀爬的蠕蟲，聚焦在老闆的鐵下巴上。
「搞定，嘿嘿。」他心頭暗喜。
嘴角勾起一道微笑，露出滿嘴大白牙：「便宜點，老哥。」
老闆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可鐵下巴卻不受控制地張開了，發出鐵皮摩擦的沙沙聲音。
「看你面善，給你便宜30塊錢吧。」
老闆說完后，表情微微一愣，心裡暗罵：「老子怎麼心軟了，活見鬼，算了，說都說了。」
「老哥，你心腸真好，活菩薩轉世。」陽太興奮地吹捧了一下他。
伸手在推車左端的微光屏幕處輕輕一點。
…嘀…
一聲輕響，45塊錢支付了過去。
瞄了一眼嵌入在手臂皮肉里的鐵環儀器，散發著微弱光澤的數字，他的總資產只剩4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