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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離府

  嘉貴人微微愣了一下,還未及反應過來,便聽班楚心繼續說道:“衣裙既是陛下禦賜,那貴人就更該珍之重之,怎可輕易讓此珍貴之物染上汙濁,若讓陛下知曉,貴人您未曾盡心愛護,豈非龍顏要因此震怒。”


  嘉貴人聞言神色一震,不由有些驚慌。再看班楚心已是垂首,伏下了身子。


  莆一屈膝,似有誰人衣角處清冽的香氣竄入鼻中。絲絲縷縷,不著痕跡的纏繞過來。


  班楚心淡淡垂下羽睫,靜聲道:“衣裙沾水事小,聖心滯怒為大。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告到陛下耳中,誤會貴人您仗著位分怙勢淩弱,豈非得不償失。”


  嘉貴人此番隻為刁難一下這個令寶林,倒未想到此間,故而此刻聞言心中也不免微微惶恐。但那驚惶之意也僅是一時,待平定心神後轉念一想,自己若隻因區區幾句話就如此算了,日後還如何在這個令寶林麵前立威,令宮中宮人信服。於是複又換上一臉輕蔑神色,冷哼一聲道:“看來是今日欽安殿裏的戲曲唱的不夠好啊,三小姐竟來這裏尋起了熱鬧。”


  “三小姐今日初次進宮,恐怕還不清楚宮裏的規矩吧,正好,那便請三小姐就在這裏看著,也好熟悉一下,何為規矩!”


  說著命身後的宮女道:“既然寶林不願自己動手,你們就幫幫她。”


  “是!”那兩名宮女得了令,向令寶林逼近。


  令寶林不敢反抗,也掙脫不得,被兩人一左一右死死按住,有雙手已上來褪她的鞋子。掙紮中,那**煙緞如意雲頭旗鞋忽被一名宮女扯下,用力拋擲在了一旁。原本幹淨的鞋頭立時沾染上了地麵汙穢的髒土,那被裹在泥裏的如意紋樣,便同此刻被擰跪著的令寶林一般,狼狽不堪。


  見著鞋子被褪,令寶林不由大驚,低垂的麵容因羞愧而漲的紫紅,下意識的縮起雙足想要躲閃,卻被那兩名宮女狠狠的拽了回來。


  嘉貴人冷冷的看著她,目光居高臨下。兩名宮女死死按住令寶林雙腿,轉而去扯那雙雪白足韈。


  令寶林瑟縮的跪在地上,麵頰深埋,兩行眼淚滾將將落了下來。


  眼見羅襪已被扯下大半,這裸足之辱必是要受的了,卻忽然驚聞身後有蓮步盈盈緩慢靠近,班楚心微微側首,便見班鑰蘭由一眾宮女內監簇擁著,緩步而至。


  班楚心不由暗暗鬆了口氣,恭敬垂下視線。


  班鑰蘭停在眾人麵前,眼內瞥著這慌亂的情勢,口中閑閑道:“欽安殿戲台大開,竟也不及妹妹這裏的半分熱鬧。”


  嘉貴人心下一驚,忙回身行禮問安。原本按著令寶林的兩名宮女也忙不迭鬆開了手,嚇的一下子撲跪在地上。


  嘉貴人回首望了眼這副狼狽的場景,心下一沉,便忙辯解道:“令寶林言行無狀,臣妾,臣妾隻是略施小戒。”


  班鑰蘭閑閑睨她一眼,冷冷笑道:“看來是近日貴妃娘娘諸事倥傯,我又懷著身孕不便拋頭,不想,竟要勞煩妹妹來當家立紀,真是辛苦。”


  嘉貴人一凜,忙告罪道:“嬪妾不敢!嬪妾哪裏敢越俎代庖。”


  “不敢?”班鑰蘭冷冷一笑,“妹妹口口聲聲不敢,都已做到如此地步,若是真有一日得權掌勢,某不若這後宮,可都要隨了妹妹的姓了。”


  嘉貴人跪在地上,額頭殷殷滲出冷汗。班鑰蘭冷眼瞧著她,輕哼一聲,“妹妹火氣這般大,焉知不是暑氣熏蒸以至驚悸煩躁。”說罷,抬目望了眼遠處的漣鳶湖,輕輕笑道:“本宮瞧著那裏便極好,碧水微瀾。妹妹等下就跪過去,臨水而立,也可卻火除躁,平心靜氣啊。”


  說著便喚來身後的小宮女,吩咐道:“你就在這裏看著嘉貴人,何時瞧著貴人的心氣兒平和了,再來回話。”


  小宮女領了命,嘉貴人眼見事已至此,也不敢求饒,便訕訕謝了恩,一臉委屈不甘的向漣鳶湖方向走去。


  班鑰蘭眼波一轉,看了眼仍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令寶林,大為不屑的冷笑一聲,由身側的宮女內監攙扶著回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細細的顫音,“小主,儷妃娘娘走了呢。”


  令寶林這才抬起頭來,就著那名宮女的手起身。由於跪的有些久了,再加之心內驚怕,起來時腳下有些不穩,險些就要再栽倒下去。


  那名小宮女緊緊扶住令寶林,奇道,“沒想到儷妃娘娘竟會為我們主持公道呢。”


  令寶林緩了一口氣,輕聲問著:“方才那女子,就是班家三小姐?”


  小宮女點頭,隨後喃喃道;“儷妃娘娘之所以會出頭,是因要護著自家人吧。”


  令寶林聞言也不說話,隻深深凝視著方才儷妃離去的方向,眉心微凝。


  入了伏月,天氣便愈加煩熱起來,隨著一連幾日的晴好天氣,江都水災也徹底平複了下來。雖已是收續工作,但往往越是臨近尾處便越大意不得,因而皇上特意下旨。著班冠文為巡按禦史,前往江都。


  聖旨一下,班冠文便忙碌起了出行之事。江都路途遙遠,往返時程少說也要月餘,往年有此調度之事皆是大夫人陪行,以便照顧班冠文一應起居,今年也不例外。


  二夫人與班楚若聞此亦是喜出望外,雖說現下府內掌度之權已交由了二夫人,但下麵人到底也不糊塗,心知這移權不過一時,便也並非對二房那邊言聽計從,反之是掂著大房那邊的意思看著來。二夫人如此心性,落在眼中怎能不氣。


  如今聽聞大夫人隨行,便愈加喜不自勝起來,同班楚若一起,翹首以盼的等著車隊離開的那天。


  待到出發這日,府門前的車隊裏突然多出一輛隨行的馬車,這時眾人才聽說消息,原來三夫人此次也要一同隨行。大家一聽,不由又是稱奇,都在私下議論紛紛,說是三夫人過了這麽多年終於轉過了彎兒,要和大房爭寵了,不然這原本隻能正房陪著的差使,老爺怎會突然想起帶個姨娘去。


  白苓將這一消息告知班楚心時,一行車馬已是快馬加鞭奔離了班府。


  “她自行要去的?”班楚心本翻看著一本《十州記》,聽說這一消息,一下子合上了書頁,問道。


  “沒錯。”白苓點頭。班楚心早已將那夜在暮春院與三夫人的事告訴了白苓,所以三房那邊一有風吹草動,白苓便急忙來報與小姐知道。


  “說是三夫人以前的祖籍好似就在江都一帶,這次突發水患,三夫人一直惦念著家裏人,所以才特意去求老爺一同帶了她去的。”


  班楚心聞言眉心微縮,將手中的書輕輕放在了一旁的案桌上。


  白苓見此,不由問道:“小姐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


  班楚心瑩白的指甲輕輕敲擊著桌麵,淡淡道:“這不是她一貫的行事作風。”


  “許是三夫人真的擔心家裏人呢,聽說這次水患來勢迅猛,江都一帶死傷慘重,她也許是遲遲未等到家人來信…”


  班楚心笑著搖了搖頭,“她不是那種心軟意活的人,我問你,她嫁至班府已有數年,可曾見過她母家來人看過她,亦或是寫信關心過她。”


  白苓仰頭想了想,最後默然,班楚心冷笑一聲,“她嫁給父親至今未有所出,一個出身低微還沒有孩子可以依靠的姨娘,她家裏人早就放棄了她,任其在這裏自生自滅了。他們並非無情,而是他們知道,一個女人的美色支撐不了多久,早晚會招人厭倦,若是沒有孩子,那便是沒有在這侯門府邸中立足的根本。他們想的是,與其日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趁早丟棄了這顆棋子,落得一身幹淨。”


  “況且,我們這位姨娘行事一向頗為謹慎,她在府中這些年,何曾聽說她做過逾越身份的事。如今因她隨車隊出行,想必府內上下都是議論紛紛吧,若不是有別的目的,她又怎會輕易落人把柄。”


  白苓細細想來,也覺十分有理,“那小姐覺得三夫人此番是所為何事。難道,是因大夫人?”


  “誰知道呢。老虎太久不咬人,人難免會忘記它有獠牙的事實。”


  班楚心看著朱紅窗欞上雕著的回紋圖案欞花,喃喃沉聲道。


  “隻是不知這沉睡已久的野獸,蘇醒後的第一口,要撲向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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