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讓往事隨風
章柄誌得意滿地說,今天的局麵全在他的掌控中,他怎麽會不高興?
她這麽自信付小影會如她所願,把珍貴的一票投給她嗎?
付小影臉色蒼白,嘴角掛著明顯的紅痕,顴骨處有一塊淤青,披頭發散,衣衫淩亂,看上去像經曆了一場惡戰。
她伸出滿是傷痕的手,去接安心遞過來的計票器。
我握住了她的手,那隻曾經細膩嫩白的手,現在變得紅痕斑斑,盤踞著幾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小影,你怎麽弄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曾經是我在公司唯一的心腹,最好的下屬和朋友,我們之間曾經無話不談,我知道付小影是福利院的孤兒出身,我父親見她身手不錯、個性堅韌,就把她收為仆人,送她去學武功、跆拳道和格鬥,這些年來她一身本領成了我身邊最好的幫手和保護者。
可是,一切隨著安心的出現有了轉折。
付小影手心顫抖,僵硬地抽回了手,目光閃爍地躲開我,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麽。”
她一向個性堅韌,十二歲那年摔斷了手,接骨的時候疼痛級別達到了六級,全程她連哼都沒哼一聲。
能讓她這般氣餒且精神渙散的事,一定是很嚴重的事。
“小影,別怕,告訴我,我會為你做主的,這些日子你去哪裏了?”她是熱情燦爛的一朵花,現在卻像霜打了一樣,沒有半點活力。
她曾經勇往直前風風火火,沒有什麽能打倒她,可如今她忍痛來投票,到底為了什麽?
“對不起向總。”付小影抓起投票器,對著大屏幕上的兩個名字舉棋不定,表情十分痛苦,淚如雨下,“向總,我已經一無所有,這麽多年多謝你和你父親栽培我,我對不住你,曾經對你做過那麽殘忍的事……”
如果投這一票要用她的命來投,要用她下半輩子的幸福來投,我不會介意她投給安心,那隻是本能。
她的異常反應讓我不知所措,安心上前抓著了她的臂膀,笑得和藹可親,“小影,你是向總多年栽培的不假,可你現在是集團選定的員工代表,你的這一票關係到下一任總裁的人選,請你認真考慮,不要為私情所擾。”
自從見到安心,付小影眉心的倔強就崩潰成了懦弱,如老鼠見到貓一樣慌慌張張地後撤,“安,安總,我,我知道。”
說完,付小影的投票器在我和她之間徘徊,“向總,我真的不想這樣……我好羨慕伊麗莎白,一跳就再也沒有煩惱了……”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伊麗莎白從十九樓跳下去,屍體支離破碎,滿地鮮血,那是最慘烈的死法,付小影熱愛生活,怎麽會輕易想到死?
加上她對安心莫名其妙的害怕,我不由聯想到了很多。
付小影流露出一絲淒涼的笑意,哀怨刻骨,看向我的視線裏全是無助和絕望,撇開我的手,說:“向總,被碰我,髒了。”
我手上並沒有什麽髒東西,但基於對她的尊重,我抽回了手。
“向總,我,我已經搭進去了,我什麽都沒有。”付小影淚如雨下,哀怨的視線緩緩滑過那麽多股東,最後落在了黃研慶身上。
說完,她按下了投票鍵,安心的條形圖就多了一票,比我高出一截。
她向黃研慶投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把投票器扔到桌上,轉身衝出了會議室。
我永遠忘不了她絕望而失望的眼神。
黃研慶把目光投向別處,抹上了自己的鼻子,那樣子像是在掩蓋痛苦。
“員工投票已經過了,根據票數,還有一個股東沒有投。”安心妙若黃鶯地婉轉道,得意而溫柔的視線在股東裏轉了一圈,“遇白,你要投票嗎?其實,不管你投誰,向晚都不會贏的。”
沈遇白為什麽沒投票,我不太清楚,可安心小人得誌的嘴臉令人討厭。
“安心,你就這麽自信能坐上我的位置嗎?”我陰沉沉地刮了她一眼。
安心雙手環胸,姿態驕傲得像一隻凱旋歸來的母雞,“向晚,我有股東們的支持,怎麽坐不上去?”
“夠了。”沈遇白陰沉的聲音打斷了她,他把手機放進口袋,冷丁丁地凝視著安心。
“遇白,別這麽凶嘛!人家好歹快坐上向晚的位置了,以後,向晚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安心扭著小蠻腰走到沈遇白麵前,滿眸翻身做主人的自信和狂傲,輕輕搖晃著沈遇白的臂膀。
沈遇白鼓了鼓掌,“進來!”
大門再次被人打開,這一次進來的不是股東,而是鍾啟剛和幾個下屬。
他一進門就拿出了工作證和逮捕令,“我們接到舉報,這裏有人操縱上市公司管理層的任免!安心、向嵐,請和我們走一趟!”
幾個下屬拿出了銀晃晃的手銬,徑直把兩個目標人物拷上帶走。
“你,你沒資格拷我!我是向天集團的新任總裁!”安心噴著唾沫叫囂著,手腳並用地踹開工作人員。
向嵐更是臉紅耳赤,見慣了大風大浪才勉強保持冷靜:“操縱經濟?這應該是經濟部門來問責,鍾sir據我所知,你應該是分管刑事案件的,正如小女所說,你沒權力帶走我們!”
鍾啟剛冷冷一笑,亮出了另一張逮捕令,“早就料到了你們會拒捕。向嵐,你女兒涉嫌操縱人命案,把向天集團承包婚禮的新娘推下樓!新娘一屍兩命,請乖乖和我們走吧,到了局子,有你們分辨的時候!”
說完,他麵色一凜,大手一揮,“帶走!”
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縱使大權在握,論體力也抵不過幾個刑警,而安心再不甘,也隻能被帶走。
“向總,沈先生,事情我們還在進一步調查。伊麗莎白的命案,林芳菲該吐的全吐了!”鍾啟剛說得斬釘截鐵。
“什麽?林芳菲不是不想說嗎?怎麽會?”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琳對對林芳菲愛護有加,早就請了什麽大人物為她做工作,隻要林芳菲死咬著不開口,不配合,就算刑警審訊千百遍,也不能定她的罪,至多落得個不配合執法的罪名,被拘留幾日。
鍾啟剛用刑警特有的敏銳視線看過來,“沈總找過她。”
沈總?沈遇白?我不敢相信他為什麽願意去找她,林芳菲不是應該更聽沈慕之的話嗎?
“慕之呢?他到哪裏去了?”我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在門外。”鍾啟剛看向沈遇白的眼色有些為難。
“先把會議結束吧。”沈遇白摟著我的肩膀說。
“那,既然到了這裏,換任的鬧劇也該結束了。你們先回去吧,支持過安心的人我表示理解,我身體狀況不太好,會在今天和家人商量後,給你們一個合適的人選。”我對眾多表情糾結的股東說。
“向總,隻要向嵐和安心的事不會牽連到我們,讓我們等多久都可以。”部分股東改了口風,惴惴不安地哀求說。
章柄臉色一變,“你們,你們不能見風使舵啊!”他本以為安心當選勝券在握,可現在兩位當事人已經被抓走,章柄一個人難唱大戲了。
“哎喲,章總,您清醒一點好嗎?論能力、才幹和魄力,安心有什麽資格和咱們向總比?”有些股東開始出爾反爾地酸他。
“你怎麽這樣說!你們剛剛不是很讚同安心上位的嗎?現在就見風使舵,給自己找靠山了?”章柄氣得臉色發白,拍著桌子叫囂道。
可幾個股東都不買他的賬了,“我是讚同她嗎?是怕你們幾個大股東撤資啊,你們撤了,我們的錢還回得來?”
“就是,你們把股價炒那麽高,又忽悠我們追加投資,現在你們出了事,搭上我們一群人!”看來股東裏明白人真不少。
章柄氣得拍案而起,“你們不要說夢話!我什麽時候做過……”
幾個股東都不拿他的話當一回事了,他狐假虎威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沈遇白見場麵太過混亂,就推著我出了門,在門口遇上了幾天未見的沈慕之。
他雙頰凹陷,黑眼圈很重,頭發亂七八糟地豎著,眼神憂鬱,整個人看上去極其頹廢,一看到我眼睛才稍稍有神。
“對不起,向晚。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沈慕之聲線沙啞,抑製不住的憂傷。
“磁性?你要走?”他不會想不開要去國外生活吧?伊麗莎白的親屬們不會放過他的。
“是的,我已經和林芳菲登記結婚了。”他說。
什麽?結婚?和林芳菲?我從未想過他竟真的接受了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喉結艱澀地蠕動了片刻,“對不起,向晚。我終究敗給了現實。”
唇瓣幹澀地起了皮,我麻木地點了點頭,不知怎的就說出了一句話:“那,那就好。”至於好什麽我一時也分不清楚,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
說完,沈慕之擠出一個憂傷的笑容,向我揮手告別。
後來我才知道,林芳菲一直以來不肯吐出真相,隻為逼迫沈慕之就範,為了我,沈慕之再次犧牲了他的終身幸福,以至於後來很長的時間裏,我無法正確看待自己和沈遇白之間的關係。
我無法踩在沈慕之的屍體上,和沈遇白相愛如初。
一場股權爭奪戰讓我和沈遇白分道揚鑣,我把向天集團留給了他,獨自離開了。
我沒有去找傅佚北,也沒有去找嶽城,隻是獨自一人去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不知道死神和幸福誰先來臨,不論是誰,我都感激那些曾經愛過我、為我付出過的人。
後來,我從新聞上看到沈遇白把向天集團做得非常好,已經成功躋身最強五百企,還和方浩怡的企業建立了長久的戰略夥伴關係。
付小影當初愛上的人是黃研慶,向嵐卻一手安排讓安心嫁給黃研慶,並派人奸汙了她。
在安心被抓後,才供出了這件事,而對她做那種事的人,正是曾經對安心犯過罪的秦盛團夥,後來,安心被抓後,秦盛的團夥也被抓了。
安心用同樣的手段對付商晴和季羨移,可惜,被方浩怡中途攔截了。
商季夫婦是我身邊唯一一對得到了好結果的夫妻,雖然商晴害過我,可我並不介意,她是被安心逼迫的。
隻是,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還在繼續。
在一個陰雨霏霏的日子裏,在沒有通知任何一個熟人的前提下,我離開了江城,當我到達念鄉時,已經下起了滿天飛雪,我在雪地裏團了兩個雪人,蓋上了我的圍巾和沈遇白的手套,那是我從江城帶走的唯一一個紀念物。
就讓一切隨風而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