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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孩子不在了

  嶽城垂下幽深的眼瞼,壓低聲線中的沉重,“孩子,不在了。”


  “你胡說!六個月的時候,他明明好好地活在唐恬肚子裏,你不是說過了前三個月,孩子就很安全了嗎?”我不相信孩子會死,那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動力。


  我已經失去了沈遇白,不能再失去我們的孩子。


  嶽城凝視著我的瞳孔全是同情,好像在說“節哀順變”。


  “你不是醫生嗎?你連癌症晚期病人都能救活,為什麽不能救活我的孩子?”我倔強地搖晃著嶽城的衣襟。


  嶽尋眼瞼密布著自責,“晚晚,你是在怪我沒有盡力嗎?”


  我怪他,他說過他愛我,他會把對我的愛轉移給孩子,會盡力保護好我的孩子。


  可我欠他的東西太多了,沒有資格怪他。


  他把我的頭強摁向胸膛,白大褂上中藥的苦澀氣息注入鼻翼,我不適地掙紮,可怎麽也擋不開。


  幾滴溫熱的液體滴在臉頰上,抬眸間,就看到嶽城剛毅方正的下巴,掛著淚水。


  他流淚了。我第一次見到無所不能的嶽城掉眼淚。


  “我切掉了你的籽宮,用研製了多年的抗癌藥,才保住了你的命。”嶽城的聲音像鐵砣般凝重,暗啞。


  孩子已經去世了,我又沒了籽宮,永遠失去了當母親的權利。


  我和沈遇白之間,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分不清是心痛還是絕望,我反而沒了淚水。


  我仰著臉笑得沒心沒肺,和陽光一樣明媚,抬眸望著那個堅硬的輪廓,“那你為什麽要救我?”


  他包容著我的蠻橫無理,用悲憫的眸光融化我,“晚晚,你以為過了那一關,就後顧無憂、長命百歲了嗎?你錯了!你的病隻是被新藥壓製了一段時間,後麵就看你的造化了。”


  嶽城站起頎長的身軀,白大褂在他身上有些寬大過頭,他回眸看向我的視線全是憂傷,“向晚,你這條命,是屬於我的。你最好別要死要活。”


  說完,他無聲地走了出去。


  也許是職業病,身為醫生的他,不想看到病人自暴自棄。


  他抱著熟悉的白色盒子回來,那是我裝情書的盒子。


  “考慮到你日子不多,我希望你活得明白。”他把盒子遞給我。


  打開,裏麵寫滿了我對吉他先生思念的信封,隻剩下一封了。


  “我把那些多餘的信在葬禮上燒成了灰。”嶽城語氣平淡地像說病情一樣,“我給你辦了死亡報告,江城,已經沒有你向晚這個人了。”


  我麻木地接受著他對我的安排,或者說命運的安排。


  以後,我的人生裏就不會再有沈遇白了。


  別去的,有愛的人,也有恨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辦得很好。”我淒然苦笑,把盒子蓋上,對剩下的那封信,沒有拆開的衝動。


  手腕被大手扼住,嶽城清朗的瞳孔像融進了萬千星辰,聲線帶著一絲懇求,“不打開看看?”


  “看什麽?”我笑得苦澀,“人都沒有了,還看什麽?”


  就讓我和沈遇白那些與痛糾纏、有去無回的故事與時光隨風而散吧。


  “我希望你活得明白些。這十多年來,你愛錯了人。”嶽城把信封塞在我手上。


  愛錯了人?是的,如果多年以前我愛的人不是沈遇白,時光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我嫁給了一個平凡的丈夫,結婚三年應該身邊跟著一個孩子,和丈夫過上了幸福而瑣碎的日子吧。


  我的命和病,都是因為我愛錯了人。


  “你愛的人,是一個和沈遇白長得很像的男人。難道你沒發現沈遇白不會彈吉他,也不會玩鋼琴嗎?”嶽城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的眼睛,說。


  我不是很明白,天下還有誰和別人長得一模一樣?

  “辦葬禮,去請樂隊的時候,我見到了那個人。”嶽城說,為了提升他話裏的可信度,他拆開信封,倒出了兩張照片,一張化成灰我都認識,是沈遇白。


  而另一張,一個男人穿著雪白的燕尾服,坐在鋼琴前彈琴。


  他的五官和沈遇白幾乎一模一樣,深眸高鼻、唇線微薄,劍眉星目,可他的黑眸雲淡風輕清朗如月,沒有沈遇白的淩厲冷酷、不近人情。


  這樣的他,即便和沈遇白長得一模一樣,看去的第一眼,就能區分這是兩個不同的人。


  我哆嗦著手,摸索著他的輪廓,多年前他在舞台上彈鋼琴的時候,也是坐得脊背筆直,他的手指上,也戴著一枚心形的戒指。


  是他,他才是我父母出事後,支撐著我活下去的理由和支柱。


  “他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淚水順著眼瞼滾落,我問嶽城。


  “我不知道,他表演完就離開了。”嶽城眼眸寫著失落。


  可是,我管不了那麽多。


  從嶽城的話裏,我才知道葬禮上演奏《雨》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他。


  許容依然孑然一身,她頭發白了很多,看上去老了很多。


  “小姐,嶽醫生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活下去。孩子沒了,但是,你的事還沒完。”許容又用那種悲天憫人的目光看我。


  我已經習慣了,一個命不久矣、失去婚姻和孩子的女人,可不是最需要憐憫的嗎?

  “我想回江城去看看。”我說,我向嶽城要了音樂館的聯係方式,獨自開車去了江城,這一次,嶽城破天荒地沒有跟著。


  我不想住在向家的房子裏,不想看到熟悉的一桌一椅提醒著我父母雙亡的事實,我選擇去帝苑,那個我被人嫌棄了三年,現在我也恨之入骨的地方。


  恨,至少讓我感到真實地活著。


  傭人看到我的時候,神情像見到了鬼,“少夫人,您還活著?”


  少夫人?我和沈遇白已經離婚一年多了,帝苑也有了傭人。


  “我還有些東西沒帶走,能進去住一晚上嗎?”我提著拉杆箱站在高不可攀的石獅子麵前。


  “當,當然可以!”傭人沒有拒絕,隻是誠惶誠恐地偷看我,背過身去偷偷打電話。


  帝苑的一景一物沒有變化,連婚房的結婚照都沒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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