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張格往事,鬼道天才
我叫張格,一個莊稼戶的兒子。
自打記事起,父親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
我也曉得,他是在愁如何才能攢下足夠的錢財帶娘親去一趟縣城,找郎中開藥治病。
村裡人也說該治,畢竟她卧床不起,可幫不了父親耕作,拖累了我們一家子。
父親聽到這些閑言閑語,總是梗著脖子反駁他們,說什麼即使她身體好起來,也是不需要她下田裡受苦的。
家裡那口薄田,只憑他一人也能應付過來,養活一家三口沒問題,不缺娘親那點勞力。
只是他說娘親得病以來,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而他以前,最喜歡看著娘親那笑起來淺淺的酒窩,然後自己也憨憨的笑。
娘親總是自怨自艾的,說什麼村裡練了武的黑子說我勉強是個練武的苗子,應該把錢省下來,把我送去武館當學徒。
父親總是安慰她說:飯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辦,先把你的病治好,再攢錢送格兒去學武,兩件都要辦。
娘親總是搖搖頭,不再多說。
只是後來,娘親的病越來越嚴重,連飯也吃不下了。
有一天,父親坐在門前石階一言不發,再後來撫了撫我的頭,讓我照顧好母親,他要出一趟遠門。
再見到父親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他回來時鼻青臉腫,咳嗽得厲害,身上更是多處淤青。
只是他顯得很高興,一進門就提著一串我很想吃的冰糖梅子,還有一包據說很好的葯。
他欣喜地跟娘親說,村裡的黑子帶他找了一個好活事,是在縣城裡的武館工作。
做一票就能賺下好多銀錢,不僅能夠買葯治母親的病,還能認識到武館里的武者大人,說不定以後能讓我去拜師學藝。
我本來以為母親終於能高興起來,可沒想到她邊喝葯邊止不住地流淚,彷彿看出了什麼。
父親只帶回了三次葯,和三串冰糖梅子,就死了。
黑子說他運氣不好,遇上了武者大人心情糟糕,一時下手沒輕重。
再後來,我漸漸長大,母親也走了。也許是出於對父親承諾,黑子還是帶我到武館里拜了師,從最下作的學徒做起。
擦地、漿洗衣服、倒夜香,我只能幹這些雜活,只是每天活幹完了,可以站在院子一旁,看那些送了好大一份拜師禮的富家子弟練武。
時光荏苒,白馬過隙。
不管如何,我終是在十九歲那年入了武者境界,雖不多麼了得,但也能混上了一個鏢師的活事。
再後來,我遇見了她。
我們鏢師行走在外,廝殺爭鬥是平常事,故此衣物總是折損得很快。
我手中又無多少錢糧,只好找人縫縫補補,勉強度日。
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車衣娘。
高高瘦瘦,雖算不得好看,但笑起來甜甜的,和娘親一樣有著淺淺的酒窩。
一來二去,情愫漸生。
我們便在成衣鋪老闆娘的主婚下,拜堂成了親。
不久,我們便有了一個女兒,一不留神,她便蹭地一下長大了,極為乖巧懂事。
過去打熬體魄,刀口舔血的日子,我總是覺得時間走得很慢。
但有了她之後,我才發現,幸福的時光,其實過得非常快。
如果生活就這樣平平淡淡,倖幸福福地下去,也沒什麼不可,我自願意和她一起變老,一起看著女兒長大。
可是當看到她們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樣的願望也是奢望罷了。
沒了牽絆的我,幹活越來越拚命,每每廝殺都沖得最前。
也許是我需要鮮血來麻痹自己,也許是我只想跟著她們一起死去。
直到在山洞中撿到了那隻背著棺材的人偶,我才意識到:
我並不能解救自己的痛苦,但我也許能解救別人的痛苦。
那鬼道法術傳承,我學起來竟是飛快無比,毫無半點凝滯阻塞,彷彿這就是天然為我而創的法術,屬於我的機緣。
如此,我便從一個煉體境武者,變成了練氣期鬼道修士。
我四處遊歷,為村民除鬼捉妖,助思念離世親人的人完成心愿,替冤鬼完成未了之事。
漸漸地,我的修為愈發深厚。
再後來,缺乏築基寶材的我強行納鬼氣入體凝聚道基。
那天鬼雲遮天蔽日,陰氣森然幽遠。
我竟然在九死一生的關頭之下築基成功。
只是自忖陽壽也余不下多少,便有心找個衣缽傳承,替我將未完之理想完成下去,行善濟世,以鬼術助人。
那娃子的天賦也相當之高,區區練氣期,竟然就能摸索出了簡易的奪舍法子,雖未經實操,但他在神魂之上的資質確屬天才。
我將一身所學都傳承給他,只是漸漸地,他變得越來越古怪,後來更是與我吵了起來。
說什麼修鬼道不去殺人煉魂,有什麼出息?
要靠遇上行兇歹徒,仇家廝殺之時才能將之抽魂祭煉,何時才能修到大有所成?
於是他便棄我而去。
當我再看到他時,他已經身首異處。
雖然他心術不正,但我相信只是一時走了歪路,我還可以將他帶回正道。
沒想到竟然身死荒山野嶺。
追尋著他的血氣,我找到了殺他之人,竟然是一個小娃娃。
我無心傷他性命,只欲教訓他一二,以免他將來變成殺人魔頭,為害一方。
沒想到竟是遇到了章前輩!
他是我一身法術傳承的來源,是我這身修為再進一步的希望,是我通玄精進,鬼道大成的引路明燈!
我時常都想,築基之後金丹,金丹之後元嬰,元嬰之後化神,到了那等境界,我是不是就能招回她的魂魄,招回女兒的魂魄,招回爹和娘親的魂魄。
我只想再見他們一面,和他們說一句,我現在一切都好,請你們不要擔心。
於是,章前輩讓我封閉玄功,化作葉公子的模樣,混入西南蠻族祖庭之中,助其行事,我便毫不猶豫地應承了。
哪怕章前輩有言在先,此舉定然兇險無比,一個不慎就身死道消,我也毫無畏懼。
只因我知道,不肯去拼搏,就不會有希望,不肯去抓住那一絲的機會,我就再無見到她,見到女兒,見到爹和娘親的希望。
我叫張格,一個莊稼戶的兒子,一個父親,還是,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