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270章 勒勒安魂
窩別台手中捏著那個紙條,思緒萬千的盤算了許久,一時竟然難以抉擇。但是,大王子似乎是在白骨上師的鼓動下,實則卻是早已打定主意,天賜良機,隻有這個風頭一向蓋過自己的二弟在塔爾加的地盤上消失,他的地位才算是真的萬無一失。
而且,他甚至想的更長遠。隻要昭瑾敢對窩別台動手,那就是把自己脖子上的繩套交給了北苑遊騎,至於何時勒緊這個繩子,那就要看北苑的需要了。
上天眷顧,甚至就連草原雄主良木哈沒能實現的目標,似乎機會已經就在眼前了。和良木哈一樣,脫脫是個心懷天下的人,天下,不止是北苑遊騎,還有南苑遊騎,甚至還有那個空有一副龐大軀殼,外強中幹的大夏。
對,天下,就是九州。
窩別台把紙條上的內容牢記在心後,就著屋子裏酥油燈的燈苗,把紙條化成一縷青煙。然後從隨從中幾個挑出幾個比較精幹的手下,私下交代,
“塔爾加的看守對你們的看管比較鬆散,你們趁天黑的時候,幫我出去打探幾個消息,我們的南征糧騎是不是已經回來了?王兄脫脫可曾安全歸來?”
窩別台的計劃,隻要能確認南征糧騎已經回來,那塔爾加借不借糧都沒有關係了,自己的確該想辦法脫身,相比於自證清白,還是留一條命在,更為合算一些。
結果一連派出去數人,卻都是蹤跡不見。這下窩別台一拍大腿,“怎麽自己這麽糊塗,這明明是中了敵人的奸計了。本來求糧使團幾十號人馬,塔爾加一口吃掉難免會走漏風聲,引誘自己的人馬一個一個出去,自然就能以失蹤之名,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個一個除掉。”
那眼下的形式就已經十分明朗了——昭瑾真的要對自己動手,而且沒有談判的機會,更不會考慮用自己的性命給北苑的饑民換取糧食。昭瑾,這是打算把自己人間蒸發。
窩別台慨歎一聲,最近這段日子,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以前那種麵對再強大的敵人,他都能充滿自信,從容以對。可是如今,幾乎事事出現偏差,也總是對眼前的形勢判斷失誤。
“已經被逼上絕路了。”窩別台私下把所有剩餘的手下召集在一起,“對不住大家,我錯判了形勢,不僅借糧無望,隻怕還要把性命白白丟在這裏了。”
原本塔爾加雖然限製了這些隊員們的行動,但是卻日日有好酒好肉招待,讓這幫剛剛從死神遍布的無邊雪原死裏逃生的人馬心存僥幸,認定隻是等待些時日,塔爾加都會伸出援手的。
但是從一臉嚴肅的二王子那裏,卻突然等來了讓人絕望的消息。
“眼下隻能盡快突圍……”窩別台的聲音壓得更低,生怕被遠處巡夜的塔爾加士兵發覺。
這些一同經曆過生死的戰友們,在最初的一陣慌亂後,很快穩住了心神,大家圍在窩別台身邊,臉上顯露出堅毅的神情,“二王子,您有什麽計劃,盡管吩咐就是,咱們從部落出發的時候,都已經立過誓言的,不計代價,無論生死,隻為能給部落找到一線生機。”
“好兄弟!”縱是窩別台這樣鋼鐵的漢子,此刻竟然感到了眼底酸澀,不過作為頭領,他不能讓手下們看到自己的軟弱。隻得馬上轉移話題,好掩蓋自己的情緒上的波動。
“我們不能全部活著出去……”窩別台準備告訴大家自己的計劃,哪知剛說半句,就被眾人打斷,
“二王子,我們都是跟著您闖過營,壓過陣的老兵了,您隻管放心,我們到時會全力殺敵,力保您能平安出營。”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窩別台看著那些麵帶堅毅之色的手下們,這種熱血澎湃的時候,他更覺得自己計謀中的憋屈之處,他甚至沒有勇氣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雖然那是擺脫當下困局的正確的方式。
“眼下我們身處塔爾加營地腹地,大雪封路,馬匹的速度也無法發揮出來,倘若硬拚,隻怕我們沒有機會出的去,而且,一旦大開殺戒,那我們和南苑的糾紛就會變成血海深仇,這是父王不願看到的結局。”
眾人被二王子窩別台說的這段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繼續屏氣凝神,眼巴巴的等著二王子的下文。一向快人快語的窩別台此刻竟然猶豫起來,鼓了半天勇氣,這才吐出幾個字來,
“隻有勒勒車才能有機會保我們平安出塔爾加的營地。”
這下一直盼著二王子的計策的眾人全都有些傻眼,勒勒車?這一路求糧之旅,大家已經多次為逝去的同伴唱起滄桑悲涼的嘞嘞歌,可是誰又會想到,在塔爾加營地裏,大家還會去和勒勒車打交道。
勒勒車,送往生者的遺骸到野狼出沒的地方,不是獻祭卻勝似獻祭,隻有讓“草原的使者們”帶走逝者的皮囊,才意味著長生天已經允許逝者的靈魂,回到自己的身邊。
勒勒車,並不是一輛車。勒勒車,就是以前所提到的那首草原安魂曲,當遊騎人一起唱起那首不知傳承了千百年的嘞嘞歌的時候,就是陪著逝去的靈魂,一起坐上勒勒車,遠離營地,回歸長生天的旅途。
這下眾人才終於明白窩別台的計策,嘞嘞歌響起時,遊騎人是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車輪的滾動的。
一個年輕的戰士,卻依舊有些不解,“按照這個說法,我們裝死的人,可必須要內功深厚,才能夠讓塔爾加人看不出破綻。”
房間裏一下安靜下來,那些年長的戰士們反而先明白過來,“二王子說的勒勒車,讓人不能拿普通的造假來蒙混過關的。”
窩別台鮮有的耐下心來,給這些手下解釋道,“上次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得罪了南苑昭瑾郡主。至今,她還把我當做殺父仇人,從眼下的形勢也能看出。我們南苑和北苑,休戚與共,再也不能製造血海深仇了。”
所以,窩別台的計劃不得不變的謹小慎微。其中,躺在勒勒車上的人必須是真人,不對,是真屍。讓人看不出破綻的,隻能是真屍。
眾人一下全都變得沉默,因為這意味著,必須要有一人,為了大家能全身而退,把命留在塔爾加這裏了。
“有沒有意見?”窩別台等著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發現再也沒有人搭腔,最後隻得自己打破僵局。可是,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如果大家沒有異議,那我們就開始準備吧。”至於到底是誰來成為這場獻祭的主角,則由抽簽前來決定。
目前這支隊伍裏還剩下27個人。窩別台手中拿出了一把小樹枝,“這27根樹枝,隻有一根是短的,抽中之人,就要先走一步了。”
說著,窩別台把手中的樹枝伸到了那二十七個手下的麵前,眾人在默默中,各自取走了一根樹枝。
窩別台自己也留了一根樹枝,攥在手心。
“啊?!為什麽會是我?”沒想到斷枝最後竟然落到了一個最年輕的小戰士手裏,他看起來年紀和項北相仿,白白淨淨,似乎還有些內向。隻是他拿著手中的短簽,呆立在現場。
窩別台看了看那孩子臉上的恐懼和無畏,默默的把手中的樹枝向那個小子伸去。
這下一片嘩然,紛紛勸阻,“二王子這是為何。年齡再小,也不能壞了我們草原人的規矩。”
“這就是常勝天的旨意,我們隻能按照他的要求來進行數據的複合和更新”
“你本來就是無辜的,可以和我調換一下。”二王子這就想下去準備準備,萬萬沒想到一起回來後,那根短簽卻依舊還在少年攥緊的手中。。
“怎麽,不改了?”
少年顯然不太喜歡和別人多說話,隻是木訥的回應道,“二王子,感謝你對我的愛護,願賭服輸,隻是,我想和大家一起上場殺敵的想法,是沒有辦法實現了。”
原本一直讓自己顯得平靜的二王子窩別台,聽到年輕的手下如此回答,頓時想起了在荒原上彼此溫暖,彼此扶助的生活。這些縱是鐵打的漢子,也終於開始留下了兩行眼淚。
昭瑾還在帳子裏休息,突然聽到傳令兵帶來的驚人的消息,二王子的使者團隊裏有人死去了。二王子親自求情,請大王您下令準許他們為逝去的同伴,放出勒勒車。
“哦?”這情勢之下,顯然昭瑾也感覺到有些意外,不過她卻並沒有武斷的下什麽結論,而是派手下帶著自己的手諭,交給了帶隊的二王子窩別台。
手諭上的命令寫的很清楚,“驗明正身,確已死亡,則允許大王子將屍體帶回家處置。”
遊騎小戰士的臉色還紅噗噗的,躺在馬車之上,仿佛是做了一個古怪之夢,就像隻是疲累了,躺在馬車上休息,隻是,他已經無法再蘇醒過來。
塔爾加的營地大門再一次打開,瞬間引起了方方麵麵的注意。上師已經在向脫脫匯報了,
“什麽,竟然這麽隨意的就把二王子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