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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256章 將軍百戰

  楊勝直到被脫脫的王矛槍頭挑落馬下,這才明白什麽是“流盡最後一滴血”,起初他身體上的大大小小無數的傷口,都在滲血。是越往後,那些新開的口子,泵出的熱血就越少。


  脫脫原本就是一員猛將,隻是一開始沒有找到自己的戰馬,心思又全在那根被砍斷的王矛槍上,無心戀戰。等他披掛整齊,和大夏這個飛蛾撲火的虎賁將領對陣的時候,他的眼中除了憤怒,還有冷漠,對這個敢於冒犯他的尊嚴的大夏精騎將領的冷漠。


  帝王之矛,帶著王者的仇恨,破甲開肉,劃開了楊勝的小腹。


  其他殘餘的虎賁精騎,也被隨後湧上的潮水一般的遊騎洪流,徹底淹沒。


  意猶未盡的大王子,從戰馬上跳了下來,走上前去檢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楊勝,確信這個虎賁將領還有一息尚存,衝著身後的手下一招手,陰冷的聲音下令,


  “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給我吊起來!”


  隨即,有人上前,用繩索捆了楊勝的手腳,穿過兩根立柱,把這個已經血肉模糊的身體吊了起來。


  ……


  常破虜的鐵槍刺倒幾個身邊撤退的常勝步卒,卻發現所有的前線的士兵竟然如同商議好的,無視自己的阻攔,繼續潮水一般的從自己身邊褪去。


  這讓年屆古稀的老人開始真的的顯露出疲態,他不願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曾經印象中的無數次戰鬥,或者勝利,或者失敗,卻從未在他麵前,看到大夏帝國的戰士們,像被驅趕的家禽一樣,麵對無形的恐懼,如潮水一般潰敗。


  懷中揣著那支金披箭的親衛,是跟著常破虜從禁城盛安出發,一路走到今天的隨從。這一路走來,他親見了獸軍南侵的殘忍霸道,見證了無數常勝北軍血灑疆場的悲壯,更是看著身邊一同出發的那幾十個兄弟一個一個接連消失,屍骨無存。此刻,麵對潮水般退卻的常勝戰士,親衛的內心卻沒有了多少波瀾,他隻是上前扶住了如同雕塑一般僵立不動的老將軍。


  親衛無意中碰到老人的手背,驚訝的發現,這雙手已經涼得仿佛是一塊冰,於是開始不安的呼喚,


  “將軍,將軍?戰士們已經擊殺了很多駝隊,也燒了很多糧車,將軍,大家已經盡力了,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原本如山一樣高大的老人,此刻卻盡顯疲態,扶著老人的親衛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他仿佛看到老人正如同一個被放了氣的皮囊,在迅速的枯萎,連花白的須發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枯萎,失去了光澤。


  “將軍!”一種不祥的感覺猛地攥住了親衛的內心,讓他忍不住張大了嘴巴想要調整一下艱難的呼吸,但是等他轉身看到老將軍的麵容時,瞬間連心跳都停了下來——那張臉上皺紋橫生,已經沒有了將軍往日的風采,順著眼角內側,兩行血淚正緩緩的沿著鼻翼的紋路流淌下來。


  親衛驚駭之餘,一把把住這樣一具枯槁的“屍體”,晃動著老將的肩頭,連聲呼喚起來,


  “將軍!”“將軍!”


  過了許久,那具僵硬的“屍體”才稍稍有了反應,“唉~”一聲歎息,

  “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別聲張,對了,楊勝,快幫我放出火鸝……”


  聲音漸弱,最後這句囑托耗盡了老將軍的所有的力氣,僵硬的身體突然變得柔軟起來,但是又仿佛被拆去了筋骨,徹底的癱軟著倒了下去……


  嘭!

  一聲巨響,用來傳遞訊息的“火鸝”從親衛磕裂的竹罐中衝天一躍,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尾焰,不斷膨脹的身體,仿佛煽動著一對焚著烈焰的雙翅,半空中刺耳的爆炸聲更像是火鳥憤怒的咆哮,烈焰和閃光一直傳到了數裏之外,風波漸平的脫脫大營中。


  ……


  “是火鸝?終於等到火鸝了?”


  被繩索吊在空中,已經血肉模糊的楊勝,仿佛聽到了這聲來自火鸝怒吼,一直垂著的腦袋晃動了幾下,似乎是想抬起頭來,看一眼那隻期盼中的火鳥。


  隻要等到了火鳥的出現,至少常將軍的戰略意圖已經實現了。這個五官已經支離破碎的身體,既沒有力氣抬起麵門,也不能用那雙被血肉覆蓋住的雙眼,看到常勝“火鸝”最後的身影。


  “大王子?”一旁護住脫脫的遊騎軍們,被火鸝的一聲咆哮震的心驚肉跳。雖然反饋回來的情報表明大夏的進攻已經停止,但是這些南征糧騎近乎一半掠來的糧食都被燒光,就連那些打算帶回去的俘虜,也折損和逃跑了大半。


  眾人想著盡快後撤,好與大夏那些瘋子一般頂著箭雨衝鋒的常勝軍拉開距離。


  幾個萬人隊的隊長也都多少掛了些彩,丟盔棄甲的狼狽不堪,仗著膽子勸紅著眼睛的大王子脫脫,盡快進入北荒的沙漠瀚海中去,以策安全。


  “準備開拔。”脫脫也是久經沙場曆練的將領了,雖然出離憤怒,但是尚未完全喪失理智,他知道眾多手下盯著自己的眼神中期待的是什麽,隻得下令保著剩餘的糧草,盡快北還。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有時間,去做一件事情——讓那個吊在空中的大夏精騎將領,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架柴!”脫脫指揮手下開始準備對楊勝的刑罰,幾個手下輕車熟路的在楊勝的腳下堆上了從大夏的疆土上搶來的薪柴。順著楊勝的腳跟,一滴一滴的鮮血慢慢染紅了那些泛白的柴木。


  但似乎大王子並不想讓楊勝這麽輕易的死去。


  “你倒是有幾分勇氣。”不管那具已經沒有了生氣的軀體還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脫脫還是自顧的審問起楊勝來。


  又喊了幾聲,楊勝依舊毫無反應,“嘩~”一瓢涼水猛地朝架在半空中的楊勝潑了過去,楊勝的身子在冰水的刺激下,哆嗦了一下。


  “哦,看來還沒死?裝死倒是裝的挺像。”脫脫臉上的怒氣隨著楊勝被冰水澆醒,似乎化去了不少,他開始揚起手中的藤鞭,狠狠的抽打在楊勝的身上。


  被吊起來之前,上刑的遊騎就已經把楊勝支離破碎的盔甲剝了個幹幹淨淨,如今楊勝的身上隻剩下一些貼身的衣物,那些已經和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條很難脫離。


  而脫脫的這條皮鞭,是專門用來審問犯人的刑鞭,是用多年帶刺的老藤,絞製而成,每一鞭下去,都會從楊勝已經遍體鱗傷的身軀上撕下不少肉條。


  更多的鮮血滴淌落下,那堆木柴,已經因鮮血的浸泡而變得赤紅。


  “大王子,我們現在還在大夏的疆域,該走了……”身後的塔克忍不住上前提醒。


  “不急,沒想到大夏這些豬狗中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個硬骨頭,再和他玩玩不遲。說,你們到底來了多少人馬?還有多少馬隊,帶隊的將領是誰?”


  唰~唰~唰~

  脫脫看似是在審問楊勝,倒不如說是為行刑增加些樂趣,每問一句,也不等楊勝到底有沒有回應,隻管再抽上幾幾鞭子泄憤,從那具身軀上又撕裂不少血肉下來。如果楊勝沒死,他應該可以自信的回稟常破虜一句,

  “將軍,你交代楊勝的,我已經做到了,我看到了火鸝,也已經把最後一滴血流盡了……”


  “大王子!”塔克再次催促起來,“我們還不知大夏到底有多少追兵,一旦他們再在我們進入沙漠瀚海前設伏……”


  脫脫大概也是打累了,長出了一口惡氣,然後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把沾滿了血肉的藤鞭朝柴堆上一甩,對身邊的隨從輕描淡寫的說,“點了。”


  隨從隨即開始把火把捅到殷紅的柴木中間,但之前被冷水澆濕,又浸透了太多的鮮血,柴木燃燒的比較艱難,一開始冒出的是滾滾濃煙,把那具流盡了鮮血的軀體包裹了起來。


  陰沉的天空中,突然呼嘯起狂躁的北風來。北風夾帶著漫天的黃沙,也夾雜著從半空中飄落的碎雪,很快給整個世界帶來了一股虛幻的感覺。


  鐵箭塔克回頭望去,似乎看到已經被騰起的烈焰包裹的那具大夏將士的屍體抖動了一下。他抽出箭囊裏最後一支鐵箭,架上弓弦,嘭的一聲悶響,鐵箭穿透漫天風沙和碎雪,徑直穿透了那顆還在頑強搏動的心髒。


  脫脫的北荒遊騎,帶著最後僅剩的糧草,拋下了無數遊騎軍的屍體,撤回到了大漠瀚海,和出發時的意氣風發不同,這些北還的士兵沒有了強取豪奪的熱情,也沒有了踐踏大夏的興奮,隻有所獲不多的糧草,還有一身的傷痛和疲憊。


  沒想到今年的風雪如此狂暴,竟然把觸手一直越過了五百裏瀚海沙漠,開始侵蝕到大夏北疆的地麵。隻是和那些一心歸家的疲弊的遊騎戰士不同,這暴風雪中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永遠不知疲憊,鬼哭狼嚎的風雪,眨眼就把那支北還的遊騎身影徹底吞沒。


  ……


  “常將軍!您吃點東西吧,咱們的信鴿確信,那些遊騎蠻子已經徹底退回他們的地盤了。”


  一連幾天,常破虜將軍都不言不語不食。因為雙目已盲,他不得不坐上了一架從來沒有坐過的馬車。車廂之內,老將軍枯槁的手掌,緊緊的攥著那支先帝欽賜的金批箭。


  金箭依舊閃耀著金色的寒光,隻是它的主人,卻再也看不到了。


  大夏收複北疆這一戰,遊騎兵馬損失不大,但卻丟掉了搶來的大部分糧草和俘虜,運糧的木車和駝隊也被大夏的邊軍重點收割。


  此外,被大夏的騎兵突入中軍大營,斬斷了象征王權的王矛槍,也極大的打擊了遊騎軍的士氣。還有不少身負重傷的遊騎軍將士,在冒雪北還的路途上,因為疲弊交加,變成了路邊雪地裏的一具僵屍。大夏,並不像他們想象中的不堪一擊,那些大夏邊軍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和遊騎軍一樣,有著獠牙和利爪的鐵血戰士。


  而大夏,損失了將近萬人的囤步兵團。尤其是隨著常破虜從天瑤撤出來的大夏邊軍將領中的最後一員虎將,快馬楊勝,以及隨著楊勝對脫脫的大營發動雷霆一擊的虎賁精騎,全部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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