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43章 金帳王庭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那個昂首問天的肉體已經消散於無盡虛空,但他這一曲慷慨高歌卻依舊在人世間回蕩。
身死而魂不滅,烈士當生為人傑,死為鬼雄。
又有,佛家箴言,眾生平等,有情眾生,於三世六道中輪回。晨鍾暮鼓猶在三寶大殿中回蕩不息,而那些曆經輪回的靈魂應該也一直遊蕩於生生世世的羈絆。
眾生,或天,或地,或人,或神,或鬼。
然而,真正的大靈,遠不止於此,真正大靈的本體,何止世人的肉體凡胎,還有那些天生通靈的良器凶煞,比如,飲血斷魂的,君子劍。
劍為兵器之君,真正的寶劍自會擁有劍魂。
當年吳王得九重天外玄鐵一枚,特命越國鑄劍大師幹將為自己鑄造絕世神兵。
幹將得此玄鐵,視為珍寶,三叩九拜後,用盡畢生所能,發誓鑄造出天下第一的雄劍。但是雖然方法用盡,玄鐵卻在爐焰中堅如磐石,不管是南山竹炭還是西域焦煤,甚至連東海火油都試過了,玄鐵絲毫沒有可以煉化的跡象。
最後,幹將的妻子,同樣是鑄劍師的莫邪,看吳王給的大限將至,而那塊黑如焦炭的隕鐵在熊熊爐焰中巋然不動,心中暗自著急,她敬重丈夫背負著天下第一鑄劍大師的名頭,更擔心一家老少在吳王的天威之下危如累卵,就偷偷動用了梵天禁術,向熔爐之內活祭了一個鑄劍師的靈魂,才將玄鐵煉化,這個鑄劍師不是別人,正是莫邪自己。
幹將終化隕鐵鑄出了雌雄雙劍,雄劍幹將,雌劍莫邪。
他考慮再三,特把雌劍獻與吳王,大王得此寶劍,眼見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得之甚是歡喜。
然而世間總不乏搬弄是非,因妒生恨的小人,偷偷向吳王報告幹將私藏了雄劍的事情。並以此暗示身為越人的幹將,對吳國懷有不臣之心。
幹將私藏雄劍,其實是為了祭奠亡妻,雖然也確有私心,因為擔心一旦莫邪神劍一朝失控,為禍人間時,自己多少還為世人留有一個製衡之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這力求保險的一招,反而招致了災禍提前到來,吳王趁機興兵為禍,大軍壓境,上門捉拿,還要逼幹將交出雄劍。
幹將被逼無奈,當眾推倒熔爐,熔爐下麵的幹將雄劍瞬間騰空而起,化為青龍,幹將遂禦龍乘風,化為劍靈而去。
……
坊間多有傳言,真正的名劍必有劍魂,甚至一把普通的寶劍,如果嗜血成性,殺人如麻,那些被斬去的殘魂,漸漸也會在劍身上聚成惡靈。
天默看到的,是鳴陽的劍魂,隻是這鳴陽到底是什麽來頭,卻連它的主人項北也一無所知,司空見由故友相贈,後又把這把神兵留給了項北。
銅皮鐵骨的妖獸沙魈,即使是百鬼夜行的鬼屠天罡大陣都能逃脫,卻在鳴陽劍魂的一斬之下,攔腰斷為兩截,一招,隻是一招。
天默呆呆的立在黑暗中,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周身發出純淨白光的劍魂又漸漸黯淡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蘇蘇隨即從幻想中脫身出來,重新點起火把,卻看到地上沙魈的兩塊殘屍,正在漸漸融化,直到化成兩灘黑水。
沒想到天默竟然擋在自己的身前,想起沙魈得勢時魁梧龐大的身形,蘇蘇心中對這個討厭的猥瑣老頭竟然多了一絲好感。
蘇蘇扯了扯天默油膩的袖子,“老,老人家。”
“嗯?”天默這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
“老人家,你是怎麽打敗這個怪物的,對了,項北呢?”
“啊,嗯。嗯?”天默半天才反應過來,“對,項北,對了,可能被沙魈給殺了吧。”
天默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讓蘇蘇剛剛對他產生的那點好感蕩然無存,恨不得再賞給老頭一腳。她不再理會老道,舉起火把,開始呼喚,“項北,項北。”
整個帽兒井裏,隻剩下蘇蘇那清脆的呼喚聲,以及這些呼喚被四周看不到的岩壁擋回來時激蕩的回聲,直到最後,蘇蘇才在一堆碎石塊中找到了癱在地上的項北。
“項北!”蘇蘇把項北抱在懷裏,這才發現,項北渾身上下都是被石筍劃破的口子,胸口也塌陷了下去,想是肋骨盡斷。
蘇蘇喊了幾聲,項北依然沒有動靜,嚇得幾乎哭了出來,“項北,你別拋下我啊!”
可是項北依舊毫無反應,蘇蘇想用自己的懷抱讓項北暖和起來,可是懷裏的項北卻越來越冰冷了。
“哇”蘇蘇竟然嚎啕大哭起來,接連數月抱定一絲縹緲的信念,這個女孩子像個真正的長者一樣,不停的給項北打氣,義無反顧的一路北上,正是因為能夠拯救這個少年的信念在苦苦支撐著蘇蘇。
此刻,蘇蘇唯一的信念終於崩塌了。
天默原本還在琢磨著鳴陽劍魂的事情,聽到蘇蘇的痛哭,這才又回到當下的處境,沒想到,天頌師兄命自己找的界靈木之主,那個耿直的小子,真的就這麽死了?
……
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有人死去。
遊騎國哈蘇亞部落的金帳王庭之內,一個須發皆白,但卻紅光滿麵的草原漢子拔出自己腰間的彎刀,毫不猶豫的力斬下去。嘩,他麵前頭戴氈帽,身穿遊騎戰服的遊騎軍勇士,頓時人頭落地。
“無能!”
一旁的同伴們嚇得不敢作聲,又不敢逃跑,眼睜睜的看著帳子內的下人們迅速從角落裏冒出來,把屍首清理幹淨,抬了下去。
“還有你們!”老人手中的彎刀滴著前一個戰士的鮮血,接著又指向了下一個戰士。被彎刀逼到鼻尖的遊騎兵嚇得發起抖來。
這是一個暴戾的君主,視人命如草芥。這又是一個強大的君王,僅僅靠十幾年的征戰就統一了互相爭鬥百年的整個遊騎國的各個部落。他就是享有哈蘇亞部落金帳王庭的遊騎國首領,良木哈。
一旁垂手站立著的,正是二皇子窩別台,當然還有那些對他最忠誠的騎士團。
“父王,”看著良木哈還沒有收手的意思,窩別台挺身護在了那些陪著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前麵。
“父王,是兒臣的主意,他們隻是做了戰士該做的事情,我沒料到北梁竟然還暗藏了一支精兵,也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那個怪物夜奇。”
“胡扯!”良木哈眼睛一瞪,眾人皆是心中一寒,生怕這老爺子又舉起彎刀,但這次良木哈隻是瞪了窩別台兩眼,“你們這些懦弱的逃兵,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竟然還編出來一個什麽夜行的怪物。”
良木哈並不是不相信窩別台,隻是作為一個統帥,他不能讓這支兵敗鄴城的殘兵敗將,把恐懼傳染到無堅不摧的遊騎軍中去。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良木哈憋了半天,終於脫口罵出這一句話,眾人原本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聽到這句話頓時如釋重負,逃命似的紛紛向帳外退去。
“你給我留下!”良木哈喊住了隨著大家一起退出去的窩別台。
“大王!”一旁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想要勸阻良木哈。這是一個麵皮白淨,手指修長的男子,看樣子並不像是遊騎國的人。
“剛好,你也一起留下!”良木哈把中年人也一起留在了帳子中。
最後,帳子裏隻剩下良木哈,窩別台和這個中年男子。良木哈瞪著二人不說話,這二人也就隻能麵麵相覷,不知大王會怎麽處置自己。
“李先生,”良木哈的語氣突然變得溫和許多,“你雖然不是我們哈蘇亞的人,但是我一直很信任你。”
那個被稱作李先生的書生深施一禮,“謝過大王的信任,我李賢必定竭盡所能,報答大王的這份恩情。”
“嗯,你看我該怎麽處置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良木哈用手指指向了低頭不語的窩別台。
“大王,二王子高瞻遠矚,運籌帷幄,先破西羌,再破北梁,劍指南郡,的確是能助大王實現宏願的人才。而且,二王子體恤部下,臨場應變,都是沒有問題的。”
“可是,我賞給他的遊騎軍團這一戰就損失了三分之二,他以後還能有什麽用?”
李賢這才明白良木哈的真正意圖,他不禁又看了一眼旁邊的窩別台,心想這機智過人的二王子此刻怎麽卻犯起了糊塗,還不知趕緊謝恩。
不過,他原本在四位王子中也最看好窩別台,於是順水推舟的替良木哈出謀劃策,“二王子此番遠征北梁,雖未能大獲全勝,但也樹立了遊騎國的天威,讓長孫無疆那個老狐狸心有忌憚。至於損失的兵員,可以從我們的預備軍團中抽調一部分優秀的苗子,補充到二王子的騎士團裏。”
“嗯,那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良木哈點了點頭,瞅了瞅窩別台,這小子竟然沒心沒肺的傻笑著,也不知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良木哈已經年屆六十,這個年紀對於一直在草原上征戰不停的良木哈來說,已經要準備休息了。遊騎國這份龐大的產業,需要能有一個讓良木哈放心的接班人來接管才行。
自己的四位王子,老大脫脫,勇武過人,雙臂有千鈞之力,可以力搏黑熊,打起仗來不要命,但也正因為如此,良木哈覺得老大有勇無謀,隻適合做獨當一麵的將軍。
老三羽山,老四麟翔,這兩個孩子尚且年幼,也是李先生來到後,才給這兩個娃兒起的名字。
老三、老四剛開始學習征戰的時候,就是在老二的軍營裏鍛煉的,也隻有窩別台才能讓良木哈放心些。
李賢,出身大夏翰林,學富五車,通曉古今,投奔良木哈後盡心輔佐,剛好良木哈也有學習大夏,再圖其他的想法。短短幾年間,李賢就幫助良木哈把金帳王庭治理的井井有條。
“李先生,那這段時間就罰窩別台閉門思過,麻煩你教他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自當盡力。”李賢再次抱腕。
可是再看一旁的窩別台,依舊臉上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似乎在討論的事情和他無關,良木哈不明就裏,隻能嘟囔一句,“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此刻心思的確不在這裏,他又開始偷偷回憶著那個衣著幹練的女箭手,婀娜的身姿,俊俏的麵容,還有同樣俊俏的箭術。
也不知她現在在哪?看她穿著像是大夏的女子,可惜上次沒有問到她的姓名,也不知何時能再與她相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