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事出反常
擴大積分的收割範圍,並不是當務之急,隻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便思考起如何讓堆在倉庫裏的味精和火鍋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務必確保開業當天可以一炮而紅。
味精的效果自然不在話下,任你古人後人舌尖如何挑剔,鮮美的味道總是古今相通、中外如是,征服大宋人的胃理當輕而易舉。
至於火鍋,倒不好妄下決斷,張揚先前信誓旦旦信心滿滿,此刻細一斟酌,反而心裏惴惴不安沒了把握。千年之後火鍋之所以風行華夏,男女老幼無一不愛,除開其本身的味道出眾確實好吃之外,當還與快節奏高壓力的社會氛圍有抹不開的關係。簡而言之,就是有誰活著不像一場煉獄,所以就需要一種刺激性的食物來緩解壓力,通過口腔裏辣椒的輕微灼燒感,在大汗淋漓時宣泄苦悶和壓抑。
而大宋人是不是也有壓力呢,這點他不懷疑,必然是有的。廣大農戶麵朝黃土背朝天辛勤勞作,卻無年無月不麵臨著朝廷官吏和鄉紳地主們的層層盤剝,夏秋兩季繳完賦稅,家中餘糧勉強熬過冬春,可謂苦矣。
士農工商不外如是,哪怕是表麵過的最滋潤的士大夫們,何嚐沒有報國無門和生離死別的鬱悶憂愁呢。
所以火鍋該是有市場的,因為人間有苦,終歸要排遣消解。
張揚思緒已定,讓黃世鴻領著他進了後廚,決定征詢一番專業人士,也是土生土長的大宋廚子們的意見。
麗娘和青禾正在煞有介事的指揮著悅來樓的廚子收拾著炊具,倒還像個官宦家人的樣子。
看到張揚進來,二人上前唱喏行禮,匯報了悅來樓的後廚情況。
經昨天惡仆李千三的大肆打砸,半數左右的灶台已是不堪用了,鍋碗瓢盆也損毀不少,炊具因為多是鐵打銅鑄,所以存量情況稍好,大概剩著七八成是可以繼續使用的。
張揚早有心理準備,現實比他預想的還好點,心裏仍不免是惱怒,雖然還沒畫押立約,但他早將悅來樓當做自家產業,李前三平白無故害他損失錢財,這筆賬暫且記下,待此間事了,他自然會去光州找李溥算個總賬,佛有慈眉善目,可也不乏金剛怒目時。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日李千三如此大肆的打砸行為,應該不是片刻之間就能完成的,那麽長時間的功夫,為何縣尉柏綱沒有及時趕來製止鎮壓,維護本縣治安、打擊宵小犯罪是他分內之事。
他仰起頭,對黃世鴻詢問道:“昨日李千三來鬧事,酒樓之中可有衙門公人在飲食?”
黃世鴻略加回憶,很肯定的說:“自和衙內談妥事宜後,昨日午間便已經沒有公門中人像往常那般來叨擾。不過在李千三上門之前半個時辰前,衙門裏的王押司來過,點了幾樣小菜、一碗小酒,很快吃完就走了。別的便再沒有了。”
王押司?張揚回憶起縣衙裏的一應人物,約莫上百個胥吏,其餘手分、貼司、廳子、弓手不論,單單押司便有三位,王押司正是其中之一。這人平素裏低調得很,存在感不高,張揚經常出入縣衙也沒有特別注意到他,隻記得有一雙幽暗深邃的眼睛,當時猜想此人多半是個胸有城府的人。
難道王押司和此事有關,可是王押司是本縣小吏,而李千三是州城來人,此前更是隨李溥在東京為官,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怎麽就能夠湊到一塊去呢。
張揚想不通,先按下不談,接著問:“那柏縣尉呢,因何沒有趕來製止呢,街上值巡的弓手竟然也沒發現嗎?”
大宋是有類似警察的人員的,每縣置一百六十名弓手,可充作牢子、市巡等職,遇到賊寇作亂便隨縣尉前往鎮壓。
縣城不大一片地方,每日十六名弓手輪差,怎麽著也不會對本縣最大酒樓被打砸一事視而不見吧。
黃世鴻解釋道:“好叫衙內知道,這也怪不得柏縣尉,昨日有消息稱流竄於光蔡潁三州之間的江洋大盜柳上飛在本縣鄉裏出沒,柏縣尉一大早就領著百十個弓手去了鄉裏巡查,誰成想偏偏在這種時候李千三上門行凶。”
如果是這樣的話,柏縣尉是可以擺脫嫌疑,可是王押司無來由的來悅來樓用了頓便飯,柏縣尉因無中生有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把縣城裏最大的防衛力量全都帶出城外,兩件事情分開來看都隻是偶然,可是偶然加上偶然,卻不一定還是偶然。
張揚預感到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看似隻是李千三上門打砸放狠話而已,但聯係到衙門中人,便是愈發撲朔迷離。
張揚此刻真切感受到消息的閉塞所帶來的不便,缺少耳目讓自己根本無法對發生的事情有一個及時準確全麵的了解,又怎麽能做出有效的應對布置。
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張揚帶著麗娘開始指導起廚子們學做新菜式。所謂新菜式,其實也不新,很多後世耳熟能詳的菜肴在此時都已出現,隻不過名頭不同,或者說做法用料有所差別,但大體上是基本一致,所欠缺的隻是一些靈魂上的改變,而這正是張揚要做的。
宋朝人的飲食大體上可以分為五大類,分別是肉禽類菜肴、水產類菜肴、蔬菜類菜肴、羹類菜肴、醃臘類菜肴,幾乎囊括了所能想象到的所有菜肴,而肉禽類菜肴又可以細分為羊肉、雞肉、豬肉、鵝鴨肉、牛肉、馬肉、驢肉、狗肉、野禽肉等。
沒錯,是有牛肉的,雖然水滸中好漢見麵切三斤牛肉下酒這種場麵在後世被曆史迷們批的滑稽可笑,但宋朝還真的就有在賣牛肉,在宋人文獻中就記載了好幾種做法,如牛肉脯、煮牛肉等。我華夏吃貨,不會因為牛是勞動工具就大發慈悲,而是會懷著感激的心情去品嚐美味。
當然,私自宰殺耕牛肯定是違反大宋律法的行為,不用想就知道牛肉是屬於高檔食材,大概率會出現在東京或者江南這些繁華之地,小小光山縣是不會有的。悅來樓多得是雞鴨狗羊和野禽河鮮,因為昨日被放在倉庫裏,倒是沒有被毀壞,免去了重新采購的麻煩。
在教導悅來樓廚子的同時,張揚也順理成章的和他們建立了實質上的師徒關係,八個廚子,加上青禾、麗娘,共計給他提供了百分之十的技能升級加成,廚藝經驗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著,離用精湛的廚藝征服大宋文豪們的胃和心那一天越來越近了。
至於那些廚子,眼看著七歲的稚子有板有眼的指揮著自己做飯,內心中除了震驚還能有什麽想法呢。
原本他們看黃掌櫃在小孩子麵前卑躬屈膝,還很是不屑,覺得他骨頭太軟、膝蓋太脆。當聽到這孩子揚言要教他們做菜時,更是羞惱不已,隻覺得二三十年的廚子生涯被侮辱了,摩拳擦掌要給他個好看。
可隨著他們聽從吩咐處理著食材,翻炒著菜肴,二三十年的廚子生涯又讓他們深刻的理解到從這小孩口中說出的是怎樣的至理名言。
比如“在吃的法則裏,風味重於一切”,簡直說出了評價一道菜肴最根本的標準,若是凡人,沒有三十年的浸潤,絕然說不出這等精髓的論斷,而他們卻都沒有。
再如“我相信,水能滋養人的靈性和覺悟,火能烘托人的情感和幸福,而廚藝就是水與火的藝術”,廚子們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意義,他們不是碌碌於灶台之間的低賤之人,而是來往於水火之間的藝術家,手上翻炒著的不是菜肴,而是責任。
如果係統能顯示好感度的話,張揚此時一定會發現,每個廚子頭上都掛著一顆粉紅的心髒。
他不是沒覺察到廚子們態度的改變,從不屑到尊敬,再到崇拜,都看在眼裏,可那又怎樣,雖然是抄襲《舌尖上的中國》的文案,但隻要自己的廚藝技能升到高級,甚至是宗師,他就敢驕傲的說一句,對不起,我張揚就是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