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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萬裏浮雲陰且晴(無涯篇) 春城小結局

  人總會在某些不定的時間想起一些事情,但也可能轉身就又忘了。


  那些忘不了了的東西,不是記憶,而是已經深刻在了骨子裏。


  無涯在長白山已經過了四年時間,與其說認命,不如說,習慣了。


  人的習慣很可怕,一旦形成,就會忘了原來的自己。


  夜是黑色的,但夜裏的雪仍是白色。


  天地是白色,山川河流是白色,林地和草叢也是白色,就像現在的他,白紙一般。


  南珍還活著,活的很好,起碼很多時候很開心。仿佛對她來說,這個世界才是過客。


  有些事發生了,也是短暫停留,又隨時間而逝。人變了,世界變了。


  難為她了。


  這四年裏,她體內的毒沒有再發作。雖然一直沒找到天池老人口中的千年雪參,但他一定用了別的辦法幫住穩定了毒性。


  那麽,她呢?

  遠方的她,是否安好?要不,去看看吧。


  無涯知道,天池老人的冰窟是禁地,四年來,他從沒有進去過。南珍卻不一樣。


  天池老人為了更好地治療南珍,收她為徒,教她功夫,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


  這個神秘的天池老怪,並不像文鬼說的那麽可怕。


  兩天前,天池老人要和南珍一起閉關,無涯也沒多想,除了四處找尋千年雪參之外,其他的時間,就是在雪地裏練劍。


  閉著眼睛,肆意揮舞。斷了的劍,像匕首一樣,收割著每一片落下的雪花。


  新的一天醒來的仿佛有點晚,是個晴天。日光照在雪地裏格外刺眼。他不知道這次天池老人和南珍要閉關多久,但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強求,去看看,隻看一眼就好。


  馬蹄濺起了飛雪,濺起了野花,濺起了溪水,又濺起了塵土,最終落下。


  從東北,到河北,再到中原。一路向南。


  這已經換了第四匹馬了,怪自己騎術不精,馬兒也跟著受累。


  終於到了中原城。好吃來坐酒樓的生意一直很好,但他卻隻是路過,不想停留,不想打擾。他怕自己會因為相逢的喜悅衝散南下的決心。


  會再見的,懷山,酒鬼,胖爺,還有大家。


  隨便歇歇腳就繼續趕路吧,身上的盤纏也不夠揮霍的。他想,天池老人的冰窟裏肯定有很多寶貝,不然怎麽守得那麽嚴密。南珍若是有心的話,給他隨便帶出來幾樣,也不至於自己旅途這樣寒酸。


  正想著出神,偶然發覺有人在動他的錢袋。他一把抓住那隻手,隻聽那個人嘴裏嘟囔著,“哎呦我去,誤會誤會,這位少俠你……”說話的那個人和無涯四目相對,嘴裏的話瞬間就變成了“你大爺的……”無涯也是一驚,但趕忙捂住了他的嘴。


  此人正是神偷無影田風。


  “別嚷嚷,小聲說話!”無涯一邊說一邊拉著田風向一個窄巷子走去,然後鬆開了手。


  “你大爺的,”田風喘了口氣罵道,“想憋死我啊!”


  “你這個臭毛病怎麽還沒改?”無涯問道。


  “改了啊,早改了!”田風回答道。“隻是背影看你有點熟悉,想著作弄一下,沒想到真是你小子!”


  兩個人看著彼此,終於笑出聲來。


  這幾年,司徒曉靜“捕神”的名聲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來,但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昔日中原城三大惡賊都變成了替百姓懲惡揚善的捕快。


  燕飛虎的家富麗堂皇,可謂七進七出。聽田風說,他光女婢就有二十多個,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田風的意思,若是囊中羞澀,去偷燕飛虎的家最劃算。而張鐵山雖然有錢,他的錢十有還是在賭場上。


  無涯心想,自己結交的這些都是什麽朋友,朋友偷朋友,不恥且下流。


  相逢總是不可避免,不如明目張膽把酒言歡。


  無涯猜中了,去燕飛虎家並不是偷那麽簡單。滿桌子的菜肴佳釀,燕飛虎和張鐵山,兩個人加起來吃一天也吃不完。


  罷了。


  這是一場沉默的盛宴。


  酒是竹葉青,特意從好吃來坐酒樓買來的,還是熟悉的味道。


  三巡過後,張鐵山先開口了,“不該問的我不問,隻想知道你有什麽打算?”


  燕飛虎和田風也在等著無涯開口。


  無涯抿了抿嘴,喝下了手中的酒,直言道,“湊點盤纏就行,我要南下,除了你們,不想被人知道行蹤。”


  “放你的狗屁!我就知道張鐵山臉黑的跟碳一樣,買幾壺竹葉青也就罷了,還死皮賴臉的非要我珍藏的女兒紅,原來是給你這個狗東西喝!”


  又是一陣罵人聲,一個紅臉大漢一腳踹開門跑了進來。無涯歎了口氣,還是躲不過。


  無涯看向那個人的身後,還好,沒有別人。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落。


  “酒鬼師傅,你也來了。”無涯站起身,酒鬼卻沒有再上前。


  相逢的喜悅變成無言的尷尬,但他知道,那些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始終沒有變。


  “才回來,就要走?”酒鬼質問道。


  “是。”無涯回答。


  “這次走多久,什麽時候再回來?”酒鬼又問。


  無涯低著頭,緩緩地說了句,“不知道。”


  這時酒鬼突然衝向無涯,他想要恨恨地煽無涯一巴掌。


  但舉起的手還是沒有落下。


  他隻是歎了口氣,“看來對你來說,現在仍不是時候,大家都很好,你也沒死就好。”


  酒鬼說著便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轉身看向無涯,“放心吧,去做你的事,他們還不知道你回來。你記著,你欠大家一頓酒。”


  無涯看著酒鬼遠去的背影,苦笑道,“何止是一頓。”


  燕飛虎歎氣道,“生離死別,都是何苦。逍遙自在的辦法多了去了,你們偏偏都這麽矯情。”他拍了拍無涯的肩膀,“我說,你這麽固執也就算了,也不打算見見司徒麽?”


  無涯搖了搖頭。“下次吧。”


  一夜停留,各自無言。


  第二天,孤身一人,繼續出發。


  又不知累壞了幾匹好馬,陪伴他的隻有續起的胡渣。


  幾經周折,終於到了春城。


  最北和最南,北方和南方。


  陌生的城和陌生的街道,不知道能否再見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人的一生會認識多少人?又有多少算得上是朋友?


  又有誰和誰說過肺腑之言?


  聽他們說。


  嬋月說:簡單滿足是一種態度,但人不能放棄追求的腳步,所以人總是活在矛盾中。


  李離說:轟轟烈烈才是人生,不應該甘於平庸。


  衛默說:死不了的事就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邢天說:有時候一個誠摯的微笑勝過千萬句解釋的話。


  老段說:我家的西鳳酒很多人都喝得起,但能免費喝的人就你們幾個。


  善釗說:劍的意義有兩種,一種是愛,一種是殺。就像我以前鑄劍是為了保護我愛的人,後來卻變成了殺人。


  索妮說:遺憾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有。有太多無奈,便有太多遺憾。


  阿寧說:瘋瘋癲癲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我是為一個人瘋掉的,他不覺得可笑,我就不可笑。


  張爺說:有錢賺,有人愛,多幸福!

  芮芮說:要和無涯哥哥一樣,當一名俠客,鋤強扶弱,名震四海,笑傲江湖。


  酒鬼說:其實喝酒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又何必想那麽複雜?

  白虎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交濃如酒。


  懷山說:很多東西,我寧願看得很淡,除了你們。


  毓兒說:人與人之間應該相互尊重和珍惜,人生不過百年。


  惜蕾說:古箏斷一根弦仍可以繼續彈奏,但彈再美也不會悅耳。就像身邊的每一位朋友。


  智勇大師說:即使練就七十二路擒拿手,也抓不住變幻莫測的人心。


  清陽說:留得住人不算本事,留得住心才是。


  夢蘿說:恨一個人,是因為太愛了。其實又何必要恨呢,殺了他就行了。


  梅姑說: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所以,有些時候人不得不欺騙自己。


  欣兒說:幸福有時候和愛無關,但愛總會讓人覺得幸福。


  明顥說:我願意用生命去珍惜這個人,因為她讓我有了存在的價值。


  寒衣說:默默守候一個人需要很大勇氣,沒有值不值得。


  金鵬說:不必說太多,愛就一個字,恨也同樣。中間夾雜的都是可有可無的情感。


  無憂說:記住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像記住一日三餐一樣當作必須。記住一個人也是。


  南珍說:願我愛和愛我的人永遠健康幸福。


  曾經滄海難為水,如今一把火燒幹。


  多年之後,無涯每次想起這些人,都很滿足。


  其實相對來說,時間是靜止的,善變的總是人心。


  那些情緒,像渾濁的黃河。


  那些悲傷,那些難過,那些遺憾。


  都在馬不停蹄地奔跑著,讓人猝不及防。


  可是,隻要仍活著,就有希望。


  曾經年少,笑傲江湖。可是笑到最後的,能有幾個?

  這些笑,是開心,是釋懷,是自嘲,還是冷漠。


  我們追求那麽多,得到的又是什麽?

  我們曾愛過人,也曾被愛過。


  我們曾殺過人,也曾被人追殺。


  愛和殺戮,就是這個江湖。


  盤龍江邊,木棉花盛開,他終於見到她。


  春滿樓下,隻聽一個女子緩緩唱到。


  桃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


  隻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他一直尋找,卻沒想到,那些遙遠,隻是一個轉身的距離。


  他看見她,她看見她。


  那一眼,仿佛過了等一萬年。


  他笑了,一句話都沒說,就裝作陌生人一樣,從她麵前走過。


  而她很有默契的,就像陌生人一樣,看他從自己麵前走過。


  很多事情,已經發生,我們無法改變,也改變不了。


  看到你還活著,就已足夠。


  有些事,太匆忙。回頭望,對不起,舊時光。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隻鳥。


  天荒地老,沒有世俗的紛擾。


  一半高飛去天涯,一半墜落在海角。


  一半石化成山,一半凝成土壤。


  非常沉默,非常驕傲。


  從不期望,從不失望。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已經忘了自己是誰,直到又看到了那片皚皚白雪的森林。


  回來了嗎?已經回到長白上了嗎?可這裏便是終點嗎?

  無涯覺得自己像一隻沒有歸途的鳥,到哪裏都是路過。於是他倒在雪地裏,環顧著陌生又熟悉的四周,就在不遠處的山腳,有著什麽東西,在陽光和雪地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光。他閉上眼睛,笑出了聲,然後想也不想,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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