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多情總笑癡情苦
俗話說,上陣一聲獅子吼,讓人不倒也發抖。
獅吼功,本是少林寺秘傳稀世奇功之一。此功為人體丹田內氣外發,發聲吐氣之功法,功成之後遇敵交手,發功呼嘯,則猶如訊雷疾瀉傳出數裏之外,令敵肝膽劇烈,心驚膽戰,毛骨悚然,往往一聲長嘯即讓對手不戰而敗(注1)。
據說昔年長安城有一個姓雷的員外托長風鏢局押一趟鏢前往上京。由於路途遙遠,一路上遇到一些劫匪也很平常。江湖本來就不平靜。
長風鏢局行走江湖多年,旗下鏢師也都是一群盡職盡責並且身懷絕技的好漢,他們南來北往押鏢,鮮有失手。可是真不湊巧,這一趟鏢,他們剛出潼關就遇到了一個怪人。
這個怪人是個女人,江湖人稱寧瘋子。
寧瘋子,人如其名,是個瘋子,或者說,是個瘋姑娘。傳言寧瘋子本家姓王,是個大戶,跟丐幫好像還有些淵源。
我們暫且稱呼沒瘋掉的寧瘋子為寧姑娘。這個寧姑娘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窮秀才,秀才雖窮卻很有文采,讓寧姑娘非常癡迷。寧姑娘的家裏非常反對她與秀才來往。可是寧姑娘為了讓秀才進京趕考,把自己的一切細軟拿給秀才當盤纏和生活費。秀才也是非常感激,立誓考取功名之後便衣錦還鄉給寧姑娘一個名分。
可是故事往往不夠美好。
秀才果然考取了功名,並在上京裏結交了一些達官貴人,在花花世界裏流連忘返,早將寧姑娘拋之腦後。
而寧姑娘始終相信秀才會回來娶她,這一等就是多年。期間也有人往返上京與長安城之間,也有人告訴他秀才已經在上京安家,不會再回來。可寧姑娘從來都沒聽進去過。每當別人說起她時,她總會反駁道,你們都不懂。
再後來,寧姑娘就瘋了。她有時候見到人就傻傻地笑,有時候就傻傻地哭。她離家出走,徘徊在十裏潼關,看著南來北往的人,希望有天看到秀才回來。她家裏人都覺得丟臉,便與其斷絕了關係。說來她也甚是可憐。
這個寧瘋子其實平時也不傷人,凡有人遇見她,也知其淒苦,便施舍她些錢財或幹糧。也不知那天這個寧瘋子是發了癔症還是怎麽著,非攔住了雷員外在內的長風鏢局一行人,怎麽打發也打發不走。
雷員外很納悶,寧瘋子他是知道的。於是他問道:“寧姑娘,行個方便,讓我們過去,我們還急著趕路呢。”
寧瘋子道:“員外爺,你們可是要去上京麽?”
雷員外道:“可不是嘛,路途遙遠,時間也耽誤不得啊。”
寧瘋子接下來的話卻讓雷員外傻眼了。寧瘋子說:“那你帶我去上京吧。”
要說其實也沒什麽,不就多個人而已。但寧瘋子是個瘋子,誰願意跟瘋子同行?這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從沒聽說她要跟誰去上京,要去早都該去了,為何偏偏纏上了自己。
雷員外本來脾氣就不好,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想著剛出潼關就遇到寧瘋子攔路,真是倒黴,便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瘋女人別在我麵親耍混,我看你可憐才叫你一聲寧姑娘,誰家姑娘跟你一樣沒羞沒臊,家也不要卻要等一個回不來的人,我要是你早找個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別說那個秀才當官了看不上你了,就是我們平頭老百姓也看不上你這樣的瘋子。”
誰知寧瘋子一聽這話,立馬哭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聽起來叫人心疼。
雷員外自知說話太重,但話一出口又沒法收回,隻好讓鏢師給她些銀兩,然後繞開她繼續走。
可寧瘋子死活就是不放他們走,她一邊哭一邊看著雷員外,一邊看著雷員外一邊哭,看得雷員外心裏都發毛了。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一聲大吼,如雷貫耳,震得雷員外心裏一愣,頓時清醒了過來。抬頭望去,寧瘋子也停止了哭聲,看著那個發出聲音的人。
原來是個尼姑。
這個尼姑走過來看著寧瘋子,慢慢說道:“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方解開地網天羅。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焰冰競;消卻心中鄙吝,眼前時有月到風來。(注2)”
寧瘋子看著尼姑,仿佛聽懂了什麽。
尼姑接著說道:“姑娘,你何以深陷情孽不能自拔。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你為何不放下?”
寧瘋子緩緩地跪在了尼姑麵前。她抬起頭對尼姑說道:“大師,我錯了,帶我走吧。”
呆在一邊的雷員外看呆了。想不到這尼姑竟然說幾句話就能解開這個瘋了幾年的人的心結。了不起。
隻是還不等他詢問,尼姑便看向他,並說道:“施主麵惡心善,是深明大義之人,雖有小人從中作梗,卻也能得富貴。貧尼一無所有,但有一門絕學願贈與施主,不知施主願否接受?”
當時那個尼姑口中所說的那個絕學,就是獅吼功了。
原來並不是尼姑的禪語說動了寧瘋子,而是那一聲獅子吼讓寧瘋子從瘋癲中清醒了過來。
得此絕學,雷員外如獲至寶,勤加練習,最終憑獅吼功在長安城威名遠揚。後來他把獅吼功傳給了自己的女兒。
他的女兒雷姑娘後來加入了長風鏢局,在鏢局裏排行第四,所以人稱雷四姑娘。其他三人分別是驚濤掌的傳人周大當家,“慧眼識珠”寶二爺以及“關山刀客”劉三爺。
而無涯在長安城樹城學劍之時,正好結識了這個雷四姑娘。隻是任誰也想不到,無涯能習得獅吼功,完全是因為自己和雷四姑娘的一場誤會引起的爭執,哪知雷四姑娘當時一聲吼,震得無涯全身麻痹連劍也拿不起來。
不打不相識。江湖兒女,快意恩仇,喝過幾次酒,聊過幾次天,雷四姑娘便和無涯成為了朋友,後來更是把獅吼功的訣竅和練習方法教給了無涯。
想起這些,無涯不禁笑了。
隻是現在,無涯的笑,並不是回憶起以前的老朋友開心的笑。而是他的一聲獅子吼,震暈了眼前的毫無防備的女子,綁住自己的繩子仍是無法掙脫。
“要是會縮骨功就好了。”無涯歎了口氣。
無涯其實對自己的處境並不擔心,照這個姑娘說的,要是想要殺他,他早就死了。
他擔心的是惜蕾和智勇大師。他想不明白為何連智勇大師也會落入藥王穀的人手裏,他們到底使了什麽樣的手法讓智勇大師防不能防。
他也想不出藥王穀到底是誰要見他。
隻是就像那個女子說的,是去中原城追南珍,還是回上京救惜蕾。無涯必須做出選擇。
那麽就得先想辦法脫身。
“說不定那個女子身上裝有匕首之類的利器。”無涯想到。於是他蠕動到了女子身邊,看了看女子被黑紗蒙住的臉,壞笑了一聲:“得罪了。”
身體被綁,隻有頭能活動。手沒法拿東西,隻好用嘴了。
無涯很不情願的把頭在女子身上蹭來蹭去,心裏想著要是被別人看見該有多尷尬,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猥瑣。
“咦,有了”,女子腰間果然有一把短匕。無涯正要用嘴去咬匕首,卻不經意間看到了女子黑紗下的臉,竟然很模糊,看不清楚長相。
無涯一下子又好奇起來,這女子到底什麽樣子?
於是他忘了匕首,用嘴緩緩揭開女子的麵紗。他想著聲音這麽好聽的女子,麵容也一定很清秀。
哪知道那黑紗之下,那張臉。
竟然奇醜無比。
就在這時,無涯聽到了腳步聲。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人的聲音無涯聽出來了,正是當時在茶亭裏的談話的三個人之一。
這下糟了。